林天佑的呼吸粗重如擂鼓,胸腔里像塞了团烧红的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颤。他望着锦对方眼底深潭般的墨色,记忆里那个温笑的墨尘渊,与眼前这养妖炼煞的半妖身影,在血光里反复重叠,刺得他眼眶生疼。
“你说谎!”他嘶吼出声,声音劈碎了血河上的死寂,“墨尘渊绝不会养妖害人!你是妖物所化,偷了他的样貌,他的疤痕,他的一切!”
话音未落,他猛地弯腰,右手死死扣住插在河卵石上的守心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剑刃上的黑血还未干透,被他周身骤然爆发的正阳气一激,竟腾起淡青色的光——那是噬妖术与守心剑的共鸣。
“今日我便斩了你这妖物,夺回墨尘渊的东西,告慰那些被你害死的百姓!”
林天佑足尖点地,身形如箭般窜出,守心剑带着破风的锐响,直刺锦袍人的心口。这一剑他用了十成力,本是用来斩尽至恶之妖的绝杀,此刻却对准了那张与故友一模一样的脸。
墨尘渊,只是静静地站在乌篷船头,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分毫。直到剑刃距他心口不足一寸,他才缓缓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剑脊上。
指尖触及剑刃的瞬间,一股极淡的竹香顺着剑身蔓延开来,像是静竹坞清晨的雾气,温柔得能缠软钢铁。守心剑上的青芒骤然黯淡,原本凌厉的剑气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竟在墨尘渊的指尖下,一点点消散。
林天佑瞳孔骤缩,只觉得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顺着剑脊传来,震得他手腕发麻。他想加重力道,可手臂却像是被灌了铅,连动一下都艰难。
“天佑,”墨尘渊的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说过,剑有灵性,它认主,更认心。你心里明明信我是尘渊,为何还要对我出剑?”
“我没有!”林天佑咬牙,眼眶通红,“你害了那么多百姓,你不是他!不是!”
墨尘渊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微微用力。“哐当”一声脆响,守心剑竟从林天佑手中脱手,旋转着飞向半空,又稳稳地落在墨尘渊另一只手里。他握住乌木剑鞘,剑刃瞬间归鞘,连一丝火星都未曾溅起。
没了剑的支撑,林天佑的气势顿时弱了大半。他踉跄着后退,却被墨尘渊上前一步,伸手扣住了手腕。那掌心的温度熟悉又陌生——还是记忆里的温热,却带着一丝妖力特有的冰凉,像雪地里埋着的墨竹,冷中藏着韧劲。
“你想杀我,我不怪你。”墨尘渊的拇指轻轻蹭过他手腕内侧的皮肤。
林天佑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四肢竟渐渐变得僵硬。一股淡黑色的妖力顺着墨尘渊的指尖,悄悄缠上他的经脉,像细密的藤蔓,将他的灵力牢牢锁住。
“你……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因为无力——他想囚禁眼前这人,逼他说出真相,逼他变回从前的墨尘渊,可到头来,被制住的却是自己。
墨尘渊看着他眼底的倔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林天佑看不懂的深沉。“天佑,我知道你恨我养妖炼煞,可我若不这么做,残魂早就散了。”他抬手,指腹轻轻擦过林天佑脸颊上溅到的血珠,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我不会害你,只是……你不能再阻止我了。”
话音刚落,墨尘渊猛地扣住林天佑的腰,将他打横抱起。林天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却被墨尘渊用妖力定住了四肢,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放开我!你这个妖物!”他嘶吼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砸在墨尘渊的锦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你害了那么多百姓,你对得起他们吗?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以前的自己吗?”
墨尘渊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纵身一跃,落在乌篷舟上。舟身轻轻晃动,他将林天佑放在船舱里,用一道淡黑色的妖力屏障将其困住,然后转身走到船头,拿起木桨,轻轻划入血河深处。
木桨划水的声响在寂静的血河里格外清晰,林天佑躺在船舱里,透过屏障看着墨尘渊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却比记忆里消瘦了许多,墨色的锦袍被血风吹得猎猎作响,领口的暗金云纹在血光下流动。
他的心里又痛又恨,痛的是眼前这人或许真的是墨尘渊,恨的是他竟为了活下去,不惜用百姓的性命炼煞。他想起下游村落里那些惨死的百姓,想起他们临死前眼中的恐惧,想起王婶哭着问他“少主,虎子还能回来吗”,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知过了多久,乌篷舟穿过层层血雾,驶入一处巨大的溶洞。溶洞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用黑色岩石筑成的宫殿,宫殿的屋顶嵌着无数发光的夜明珠,将血河照得亮如白昼。宫殿的正门上方,刻着三个暗红色的大字——血魂殿,字体狰狞,像是用鲜血写就,看得林天佑心头一寒。
墨尘渊将乌篷舟停在宫殿前的石阶旁,然后转身走进船舱,解开了困住林天佑的妖力屏障。可林天佑刚想动手,就被墨尘渊用一根黑色的锁链锁住了四肢。锁链冰凉,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一碰到他的皮肤,就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吸食他的灵力。
“这是‘锁灵链’,能锁住你的灵力,却不会伤你。”墨尘渊蹲下身,伸手拂去林天佑额前的碎发,“天佑,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会跟你解释清楚一切。”
林天佑别过脸,不肯看他:“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墨尘渊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却没有再说什么。他抱起林天佑,迈步走上石阶,走进了那座阴森的血魂殿。
血魂殿的内部远比林天佑想象的要奢华。地面铺着黑色的大理石,光滑如镜,倒映着屋顶夜明珠的光芒。殿内的柱子都是用千年玄铁打造,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妖纹,散发着淡淡的黑色雾气。殿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黑曜石宝座,宝座上镶嵌着无数红色的宝石,像是一颗颗凝固的血珠。
墨尘渊抱着林天佑走到宝座旁,将他轻轻放在铺着黑色狐裘的软榻上。软榻很软,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林天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锁灵链牢牢困住,只能狼狈地躺在那里。
“你到底想怎样?”林天佑冷声问道,眼底满是厌恶,“囚禁我?像那些小妖一样,把我当成你的养料吗?”
墨尘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前。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古籍,有的封面已经泛黄,有的上面还沾着血迹。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黑色封面的书,书页上写着“血河炼妖录”五个字,正是记载“血河养尸妖”之术的邪书。
林天佑看得目眦欲裂:“你还在练这种邪术!墨尘渊,你真的无可救药了!”
墨尘渊拿着书走到软榻旁,蹲下身,将书放在林天佑面前。“你看,”他指着书页上的一行字,“这里写着,血河养尸妖,需以千年妖丹为引,辅以百具生人精血,方能炼成。可我并没有用生人精血,这些小妖,都是我用血河里的怨气所化,不会伤害百姓。”
林天佑冷笑一声,别过脸:“你以为我会信你?下游村落失踪的百姓,难道不是你杀的?他们的心脏,难道不是被你挖去炼煞了?”
“不是。”墨尘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些百姓,是被真正的血河养尸妖所杀。我养这些小妖,就是为了引出它。它藏在血河深处,以生人心脏为食,修为极高,若不先炼出这些小妖当诱饵,我根本找不到它的踪迹。”
林天佑猛地转过头默默的看着墨尘渊。
墨尘渊眼底闪过一丝痛色:“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真的没有害过一个百姓。当年雪妖死后,我的残魂被墨竹妖所救,它用内丹续了我的魂,却也让我成了半人半妖。我必须吸食妖力才能活下去,可我不愿伤害善良的生灵,只能用血河里的怨气炼化小妖,吸食它们的妖力。”
他抬手,撸起袖管,露出手臂上淡黑色的纹路:“你看,这些是妖力反噬的痕迹。若我吸食了生人精血,这些纹路早就变成红色了。我一直在等,等找到真正的血河养尸妖,斩了它,然后再想办法化解身上的妖力,变回从前的墨尘渊。”
林天佑看着他手臂上的纹路,又看向他眼底的真诚,心里的防线渐渐松动。他想起刚才在血河上,墨尘渊扣住他手腕时的温柔,想起他身上那熟悉的墨竹香,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那……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抱着你的白骨埋在静竹坞,我弹断了三根琴弦,我每天都在想你……”
墨尘渊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他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伸手,轻轻擦掉林天佑脸上的眼泪,指腹的薄茧蹭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熟悉的触感。“对不起,天佑。”他的声音发颤,“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接受不了我半人半妖的样子,怕你会像其他人一样,把我当做妖物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