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

锁心殿的幽绿冷光不知流淌了多少日夜，墨尘渊的意识在饥饿与剧痛中反复沉浮。捆妖链如附骨之疽，链身的曼陀罗花纹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暗沉，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妖力顺着皮肤纹路钻进骨髓，丹田处的空虚像个无底黑洞，连残存的妖力都在被一点点蚕食。他的白衣早已被血污浸透，与玄黑色的锁链粘在一起，稍一动弹便是撕裂般的疼，唯有掌心的长命锁，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支撑着他未曾熄灭的执念。

这夜的妖域格外不平静。殿外忽然传来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夹杂着妖兵的嘶吼与凄厉的惨叫，打破了锁心殿长久的死寂。墨尘渊原本涣散的眼神骤然一凝，竖起耳朵仔细分辨——那是兵刃相接的脆响，还有妖力碰撞时特有的爆破声，混乱中似乎还能听到有人喊着“血妖突围”“守住殿门”的字眼。

他心头一动。血妖？莫非是三百年前被那位修士封印的妖物破印而出了？

混乱的声响越来越近，殿顶的夜明珠忽明忽暗，连空气中的妖力都变得狂躁不安。捆妖链似乎也受到了影响，链身的冷光一阵闪烁，勒紧的力道竟隐隐松动了几分。墨尘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知道，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钉在石柱上的锁扣。这些日子，他从未放弃过观察，早已摸清了捆妖链的弱点——锁扣处的曼陀罗花纹是妖力中枢，也是锁链最脆弱的地方。而月光之力能削弱至邪妖力，今夜恰逢月中，虽然殿内不见月影，但他能感受到透过殿顶缝隙渗进来的缕缕月华，正与锁链的妖力相互抗衡。

“天佑，念念……”他低声呢喃，掌心的长命锁被攥得更紧，“等着爹爹。”

话音未落，他猛地闭上双眼，集中所有残存的意识，调动丹田深处那一点点几乎要熄灭的灵力火种。这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灵力刚一调动，捆妖链便骤然收紧，勒得他肋骨断裂般剧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溅在锁链上。但这一次，鲜血没有被锁链轻易吸收，反而在月华的映照下，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墨尘渊咬碎了牙，任由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借着这股剧痛带来的清醒，将灵力顺着经脉一点点推向四肢百骸。那些被妖力侵蚀的经脉像是干涸的河床，灵力所过之处，传来火烧火燎的疼，但他没有丝毫退缩。他想起当年玄真观的师父曾说过，至阳之力可破至邪之器，他的灵力虽因重伤大损，却带着玄真观正统道法的至阳之气，只要凝聚到极致，未必不能与捆妖链一搏。

殿外的厮杀声愈发激烈，似乎有妖兵已经冲到了锁心殿外，殿门被撞击得“咚咚”作响，灰尘簌簌落下。夜琉华的怒喝声隐约传来，带着一丝慌乱，显然血妖的突围超出了她的预料。

“就是现在！”

墨尘渊猛地睁开眼，眼底迸发出惊人的光芒。他将所有灵力悉数汇聚于右手掌心，长命锁上的“平安”二字在灵力的催动下，竟也泛起了微光。他忍着四肢骨骼几乎要被锁链勒断的剧痛，猛地抬手，掌心对准捆妖链的锁扣，将全身之力轰然拍出！

“轰——”

至阳灵力与捆妖链的至邪妖力在锁扣处剧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幽绿的妖光与金色的灵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刺眼的光幕，将整个锁心殿照得如同白昼。捆妖链剧烈震颤起来，链身的曼陀罗花纹开始寸寸碎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黑色的妖力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锁链原本暗银色的本体。

墨尘渊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一口鲜血再次喷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摔在石床上。但他没有停下，趁着锁链松动的瞬间，再次调动起最后一丝灵力，如同孤注一掷的箭矢，狠狠刺向锁扣的裂痕处。

“铮！” 一声脆响划破殿内的混乱，捆妖链的锁扣应声断裂！

断裂的锁链带着残余的妖力飞射出去，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束缚瞬间解除，墨尘渊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松快了许多，虽然依旧剧痛难忍，但那种被牢牢禁锢的窒息感终于消失。他挣扎着从石床上爬起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扶着冰冷的石柱，大口喘着粗气。

殿门在此时被猛地撞开，几名浑身是血的妖兵踉跄着冲了进来，看到墨尘渊挣脱了锁链，顿时面露惊色，嘶吼着扑了上来：“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墨尘渊眼神一凛，他侧身避开一名妖兵的利爪，顺势夺过对方手中的长刀，刀柄入手冰凉，却让他找回了几分熟悉的力量。他挥刀斩断迎面而来的另一名妖兵的手臂，妖血喷溅在他脸上，带着浓重的腥气，却让他的眼神愈发坚定。

“让开！” 他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长刀在他手中舞动，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刀光，虽然灵力不足，无法催动剑气，但仅凭精妙的招式，便将几名妖兵逼得连连后退。他知道自己不能恋战，必须趁乱逃离这座妖殿，找到林天佑和念念。

此刻的混乱，正是他逃离的最佳时机。他挣扎着捡起地上的长刀，踉踉跄跄地走出锁心殿。

殿外早已是一片人间炼狱。血色的妖雾笼罩着整座妖宫，无数妖兵在厮杀，血妖的嘶吼声震耳欲聋。那些血妖身形庞大，浑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甲，口中喷吐着腐蚀性的妖火，所过之处，妖兵纷纷倒地，化为一滩血水。

墨尘渊避开厮杀的人群，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朝着妖宫的出口跑去。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每跑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眼前阵阵发黑，但掌心的长命锁始终提醒着他，不能倒下。

途中，他遇到了几名正在围攻一名修士的妖兵。那名修士浑身是伤，灵力耗尽，眼看就要被妖兵撕碎。墨尘渊心中一动，想起了林天佑，或许这位修士也有等待他的家人。他握紧长刀，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斩杀了那几名妖兵。

“多谢……多谢阁下相救……”那名修士喘着粗气，对着墨尘渊拱手道谢。

“此地危险，尽快离开。”墨尘渊言简意赅，说完便转身继续前行。

就在他即将冲出妖宫大门时，身后传来了夜琉华的怒喝：“墨尘渊！你休想逃走！”

他回头望去，只见夜琉华正带着大批妖兵追来，周身妖力比之前更加狂暴。显然，她已经暂时稳住了血妖的攻势，转头来追他了。

墨尘渊知道自己跑不过她，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虽然灵力耗尽，身受重伤，但他绝不会再被抓回去。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夜琉华，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对家人的牵挂与回家的决心。

“夜琉华，你我之间，今日便做个了断吧。”

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连同对妻儿的思念与守护的信念，悉数灌注于长刀之上。长刀发出淡淡的金光，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不屈的意志。

夜琉华看着他决绝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却依旧挥手下令：“拿下他！死活不论！”

妖兵们蜂拥而上，墨尘渊挥刀迎击。长刀在他手中舞动，每一刀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伤口不断撕裂，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但他始终没有后退一步。

不知砍倒了多少名妖兵，墨尘渊终于力竭，长刀再次脱手。一名妖兵趁机扑了上来，利爪直指他的胸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的流光突然从妖宫门外射来，精准地击中了那名妖兵的头颅。

墨尘渊愣住了，抬头望去，只见妖宫门外，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正朝着他跑来，袖口染血，却依旧挺拔。

“尘渊！” 那道身影的主人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林天佑！

林天佑冲到他身边，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他，眼中满是心疼与焦急：“尘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样？”

感受到怀中熟悉的温暖，闻到林天佑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墨尘渊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到林天佑焦急的呼喊，感受到掌心的长命锁被紧紧握住。

林天佑抱着昏迷的墨尘渊，眼神冰冷地看向追来的夜琉华。“妖女，伤我道侣，此仇不共戴天！”林天佑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今日便让你为你的执念，付出代价！”

夜琉华看着相拥的二人，眼中的偏执与愤怒终于化为无尽的绝望。她知道，自己永远也留不住墨尘渊了。三百年的等待，终究是一场空。

妖宫之外，月华如水，照亮了归途。墨尘渊在林天佑的怀中，眉头渐渐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