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段记羊肉汤”铺子内外一片死寂,连野狗的吠叫都听不见。段十三依旧坐在堂屋的条凳上,闭目养神,手边的剁骨刀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冷铁独有的微光。
连番试探失败,对方已失了耐心。他能感觉到,今夜的风里,带着一股不同于前两日的、更为决绝的杀气。
他没有等太久。
几乎是在更夫敲响四更梆子的同时,四道黑影如同鬼魅,分别从铺子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近。他们的动作比前夜的探子更加专业,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脚步落地如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这不是来试探的,这是来清场的。目的明确——不惜一切代价,让这铺子在天亮前彻底消失。
段十三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依旧保持着坐姿,但全身的肌肉已在瞬间调整至最适合发力的状态。
正门外的黑影率先发动,并非破门而入,而是将一管迷烟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吹了进来。淡灰色的烟雾带着甜腻的气味,迅速在堂屋内弥漫开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后窗被一股巧劲震开,一道黑影如狸猫般翻入,手中短刃直刺段十三后心!左侧的墙壁传来极细微的刮擦声,那是有人在试图破坏承重结构。右侧则有一股刺鼻的火油味隐隐传来。
前后左右,迷烟、刺杀、毁屋、纵火!四管齐下,配合默契,狠辣果决,不留丝毫余地!
就在这生死一瞬——
段十三动了!
他并未起身,坐着的身形猛地向左侧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心要害,那柄淬毒的短刃“嗤”地一声,擦着他的蓝布褂子刺入条凳,深入木中!与此同时,他左手如电探出,五指成爪,并非抓向刺客,而是猛地拍向地面!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地动山摇,却有一股极其阴柔霸道的劲力以他手掌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至整个铺面地面!
左侧墙壁处那细微的刮擦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压抑的闷哼,显然那试图毁墙之人被这隔山打牛般的劲力震伤了内腑。
而段十三借着这一拍之力,坐着的身形竟如离弦之箭般向后激射,后背如同长了眼睛,精准无比地撞入那名刚从后窗翻入、正欲拔出短刃的刺客怀中!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那刺客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胸骨瞬间不知碎了几根,整个人被撞得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后窗框上,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门外的黑影听到屋内异响,知道迷烟失效,立刻改为强攻!“轰”地一声,厚重的铺门被一股巨力从外撞开,木屑纷飞!
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两名劲装汉子!年长汉子手持一对判官笔,年轻汉子则握着一柄细长的分水刺,两人眼神凌厉,杀气腾腾,再无丝毫掩饰!
“段十三!纳命来!”年长汉子低吼一声,双笔一错,化作点点寒星,直点段十三周身大穴!年轻汉子则身形一矮,分水刺如毒蛇出洞,直取下盘!
段十三此时刚刚撞飞那名后窗刺客,身形将稳未稳,面对前后夹击,看似已陷入绝境!
但他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被彻底激怒的狞笑。
“找死!”
他根本不理会身后撞开的门户和袭来的判官笔,右脚猛地向后一蹬,踢在条凳的一端。那条凳如同活了一般旋转飞起,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砸向门口年长汉子的面门!
年长汉子没料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应对,判官笔疾点,“噗噗”两声将条凳点穿,但攻势也为之一滞。
就在这刹那的停滞间,段十三腰肢一拧,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左手五指并拢,以掌代刀,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劈年轻汉子持刺的手腕!
这一掌,快!狠!准!
年轻汉子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剧痛传来,“当啷”一声,分水刺已然脱手落地!他骇然变色,想要后退,段十三的右腿却如同铁鞭般无声无息地扫到,“嘭”地一声踢在他的小腿胫骨上!
“啊!”年轻汉子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抱着扭曲变形的小腿痛苦翻滚。
年长汉子刚刚拨开条凳,就见同伴瞬间被废,又惊又怒,判官笔舞得更急,招招不离段十三要害。
段十三却不再与他缠斗,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避开笔锋,竟直接冲出了铺门,来到街面之上!
也就在他冲出铺门的瞬间,“轰隆”一声巨响,铺子左侧的墙壁被一股外力彻底轰塌,砖石飞溅,烟尘弥漫!一个身材魁梧、手持八角铜锤的巨汉,狞笑着从破口处迈了进来。而右侧,火苗已然蹿起,浓烟滚滚!
毁屋,纵火,他们是要将这铺子连同段十三,一并埋葬!
年长汉子紧随段十三冲出,与那持锤巨汉形成夹击之势。
段十三站在街心,看着自己经营多年的铺子墙塌火起,看着那滚滚浓烟,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两人。
他脸上最后一丝玩世不恭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万年寒铁般的沉静。那是一种被触及了最深处逆鳞后,即将爆发的、毁灭性的愤怒。
他没有去看那年长汉子,也没有去看那持锤巨汉,他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远处某个黑暗的角落,仿佛在与那个一直未曾露面的对手对话。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清晰地传遍整个死寂的街巷:
“你们……”
“真的……”
“惹火老子了。”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得超越视觉捕捉能力的残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直扑那名持锤巨汉!
第三日,釜底抽薪。而段十三这把沉寂多年的利刃,终于要彻底出鞘,饮血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