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

接下来的几天，许念念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奇特的节奏。白天，她忙着去A大办理入学手续，熟悉校园环境，购置一些必需的文具和生活用品。傍晚，她会准时出现在陈寻的别墅，履行她“临时工”的职责。

陈寻似乎真的很忙，许念念去了几次，只有一次碰到他在家，也只是匆匆照面，他便又出门应酬了。大多数时候，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按照约定，打扫卫生，整理房间。她发现陈寻虽然生活上散漫不羁，但书房里的文件，在她初次整理后，似乎并没有变得更加混乱，他甚至会把她归类好的文件放在固定的位置取用。这让她隐约觉得，这位太子爷或许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全然不靠谱。

这天是A大正式开学的日子。秋高气爽，校园里熙熙攘攘，充满了新生们的兴奋与憧憬。许念念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走在郁郁葱葱的校道上。她考取的是设计专业，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兴趣和梦想。

报道、领书、找教室……一切都很顺利。同学们看起来都很友好，只是当有人好奇地问起她的家庭背景，或者看到她过于朴素的穿着时，目光中难免会流露出些许探究或疏离。许念念对此并不太在意，她的钝感让她自动过滤掉了许多不必要的敏感，只专注于眼前的新生活。她清澈的狐狸眼里带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期待，那份纯粹的专注，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沉静动人。

下午没课，许念念想起陈寻别墅的冰箱又快空了，便打算去超市买点食材，晚上过去做饭。刚走出教学楼，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是陈寻的助理，那位总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林先生。

“许小姐，陈总让我提醒您，今天记得过去打扫。另外，他吩咐我给您送一张校园卡，里面预存了一些生活费，方便您在食堂用餐。”林助理的声音公事公办，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客气。

许念念愣住了：“校园卡？生活费？林先生，是不是弄错了？我不需要……”

“这是陈总的意思。”林助理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陈总是A大的校董之一，对您这样的优秀学生给予一些生活上的便利，也是应该的。卡我已经放在您宿舍楼下的信箱了，密码是您的生日。请您务必收下。”

校董？许念念彻底惊讶了。她知道陈寻家世显赫，却没想到他竟然是A大的校董！所以，他那天听说她考上A大时，那句“眼光真不怎么样”，是在调侃他自己的学校吗？

一种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并不想接受这种额外的“关照”，这让她觉得别扭。但林助理的语气，显然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许小姐，陈总也是好意。您不必有压力，这只是为了方便您的生活，让您能更专注于学业。”林助理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补充道。

“……谢谢，我知道了。”许念念最终低声回答。挂断电话，她心情有些纷乱。陈寻这是什么意思？是作为校董对资助生的例行关怀？还是……作为“雇主”对“员工”的额外福利？无论是哪种，都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她走到宿舍楼下，果然在信箱里找到了那张崭新的校园卡。看着卡片上自己的照片和名字，她叹了口气，将卡片小心地收好。这笔钱，她不能动，以后要想办法还给他。她在心里暗暗决定。

傍晚，许念念提着从超市买来的食材，来到了陈寻的别墅。今天别墅里亮着灯，陈寻竟然在家。

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瘫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巨大的电视屏幕上光影闪烁，充斥着激烈的枪战音效。他手指灵活地操纵着手柄，神情专注，甚至没注意到许念念进来。

许念念没有打扰他，轻手轻脚地换上拖鞋，提着食材进了厨房。她今天买了一条新鲜的鲈鱼，打算清蒸，还买了一些青菜和豆腐。她系上围裙，开始熟练地处理食材。

厨房里传来的洗切声和水流声，渐渐盖过了游戏的声音。陈寻打完一局，放下手柄，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新的食物准备过程中的气息。他侧过头，望向厨房方向。

暖黄的灯光下，许念念正低着头，专注地刮着鱼鳞。侧脸线条柔和，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围裙的带子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轻轻摆动。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有一种沉静安然的气质，与这个空间里惯有的冷清和混乱格格不入。

陈寻看了几秒，忽然觉得一直喧嚣的客厅变得有些过分安静。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趿拉着拖鞋，晃悠到了厨房门口，倚在门框上。

“喂。”他出声。

许念念吓了一跳，手里的刀差点滑脱，回头见是他，松了口气：“陈先生，您在家。”

“嗯。”陈寻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流理台上处理好的食材，“今天吃什么？不会又是面吧？”

“今天吃鱼，清蒸鲈鱼，还有青菜和豆腐汤。”许念念老实回答。

“鱼？”陈寻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惯有的挑剔，“腥不拉几的，能好吃吗？”

“清蒸的，处理干净就不腥。”许念念已经有点习惯他的说话方式，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轻声解释，“而且吃鱼有营养。”

陈寻哼了一声，没再反驳，却也没离开，就那样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他看着她在鱼身上划花刀，抹上盐和料酒，铺上姜丝；看着她洗菜，切菜，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令人舒适的美感。

他忽然发现，看她做饭，竟然比打游戏还有点意思。至少，没那么吵。

“那个卡，”他忽然开口，状似随意地说，“收到了？”

许念念动作一顿，点了点头：“嗯，收到了。谢谢陈先生，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陈寻打断她，语气不耐，“给你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A大的食堂难吃死了，别到时候饿瘦了，别人还以为我虐待员工。”

他的理由总是这么冠冕堂皇又别扭。许念念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但看着陈寻那副“再啰嗦就扣你工资”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默默地想，那就从工资里扣吧，或者，以后每天来给他做饭，就当是补偿。

她不再说话，转身去开火蒸鱼。厨房里只剩下锅具的声响和食物渐渐散发出的香气。

陈寻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看着她因为忙碌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鼻尖细密的汗珠，看着她低头尝汤时，一小截白皙优美的后颈。他的目光在她后颈那颗不太明显的小小红痣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有些不自然地移开。

真是见鬼了。他心想。怎么觉得这丫头……越看越顺眼？

尤其是她安静做事时那种不争不抢、却又韧劲十足的样子，和她那张过分漂亮、本该是妩媚风情的脸形成的反差，总让他有种……想要做点什么，吸引她注意的冲动。比如，像刚才那样，故意说些话惹她。

饭菜很快做好了。清蒸鲈鱼鲜嫩入味，青菜翠绿爽口，豆腐汤清淡暖胃。两人依旧在餐厅相对而坐，安静地吃饭。

陈寻吃得很香，虽然依旧没说什么赞美的话，但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切——他添了两次饭。

吃完饭，陈寻放下碗，用餐巾擦了擦嘴，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许念念，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在学校怎么样？没人欺负你吧？”

许念念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似乎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少了几分惯有的讥诮，多了几分……难以辨明的情绪。

“挺好的。”她笑了笑，笑容干净纯粹，“同学们都很好，老师也很负责。”

陈寻看着她清澈见底、毫无阴霾的眼睛，心里那点因为知道她出身可能在学校会遇到些微妙处境而产生的、连自己都没太察觉的担心，悄然消散了。也是，这丫头钝得很，估计被人卖了还能帮人数钱，哪能察觉到那些弯弯绕绕。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起身，“收拾完早点回去，一个女孩子晚上别在外面瞎晃。”

说完，他便转身上了楼。

许念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微微一动。他刚才……是在关心她吗？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别扭，但……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她低下头，继续收拾碗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