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偌大的神殿里除了零星进出的仙侍便再无旁人，几年前还能看到司命神神叨叨的抹眼泪，如今过了这么久，恐怕再没有人会记得他了。

  腾蛇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柏麟，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柏麟就在中天神殿了，从前他甚至觉得哪怕自己哪一天老死了柏麟都还会在那里。

  柏麟神魂消散后，他整天乐呵呵地四处闲逛讨酒喝，却唯独不敢踏足这中天，仿佛只要不来就可以一直骗自己他还在。直到新任天帝继位，羲玄上前送贺礼，看着熟悉的面孔，腾蛇突然意识到整个天界再也寻不到他了，他撂下战神等人跌跌撞撞地赶过来，疯狂地寻找哪怕一点点熟悉的灵力，笔记书稿也可。任他将神殿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连若水之滨的蓝色芙蕖也枯萎凋败尽了，有几个仙侍在白玉亭种了一片金莲，他看着实在碍眼借着酒劲一株一株地全给拔了。

  腾蛇神君胡乱的抹着眼泪直奔仙山而去，穿过层层云雾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一片青绿，柏麟就是在那里捡到的他。

  那时候天界祥和，柏麟隔三差五就去仙山上抚琴，素衣墨发，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仙乐引来群鸟驻足，五彩斑斓的鸟羽比良缘花还要美上几分。

  天边铺上一片绚烂的晚霞，白衣上神在群鸟的簇拥下向他伸出一只手，“腾蛇，你可愿跟我回去？”

  跟着你有什么好处吗？跟着你……

  腾蛇脑袋还没考虑清楚，身体却很诚实地飞到了他的身边，收了双翅慢悠悠地盘到光洁的手腕上，先跟着再说吧。

  腾蛇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刚到中天那会儿只熟悉柏麟便时刻粘着他，柏麟看折子他就在一边翻箱倒柜地找小玩意，或者躲在暗处突然冒出来吓一吓司命，玩累了盘踞在柏麟的衣摆上休息，后来胆子大了索性溜进他的衣裳前襟，只露出一个脑袋懒洋洋地耷拉在交领处。

  有一次他将神龟的幼子骗到神火里，还好青龙及时赶来才没有酿成大祸。柏麟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他顽劣不堪，将他关在房间里抄了三遍天规，从此再也没敢犯类似的错误。

  他化形那日，柏麟从昆仑山上赶回来送给他一条灵蛇，灵蛇属水，他属火，两个都是顽皮的孩童模样，整日里凑在一起，生气了就斗法，三天两头打一架，若水的芙蕖被毁了一大片，柏麟见了心疼不已，罚他们不许踏进若水半步。

  腾蛇后来一个人偷偷地溜进去种芙蕖，看着柏麟远远地从白玉亭里出来，吓得连忙跳进水里，被冻得差点现了原形，柏麟守了他一天一夜才缓过来，后来也没罚他，只是告诉他若水于灵蛇有益，却与他属性相冲，以后万不可贸然下水。

  腾蛇跟着柏麟数万年，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早已刻进神魂，仙山上的初遇，夕阳下的笑容，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帝君……柏麟……”

  腾蛇扔了酒壶趴在青石板上哭成了一个孩子，如今天上地下再也没有人会来此地带他回家了。也许是他的动静太大，引得群鸟四面八方地飞来，恍惚中似有白影一晃而过，他连忙伸手去抓却只来得及接住一片雪白的羽毛。

  再次醒来，腾蛇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寝殿里，青龙在他耳边嚷嚷，“小蛇蛇，那魔头又来找帝君了”

  什么！找谁！他一把抓住青龙的衣袖，“你说找谁？”

  “莫不是傻了吧”，青龙使了半天劲愣是没挣脱，只得无奈道:“罗喉计都来找帝君了！”

  罗……璇玑，不对！他狠狠地掐了一把手臂，痛感没有如愿袭来，只有青龙在耳边鬼哭狼嚎了一阵，他木然地松开手臂，下一刻，青龙一巴掌呼在他的俊脸上，“好端端的掐我做甚！”

  左侧的脸颊火辣辣地疼，腾蛇激动地泪流满面，只穿着中衣了直奔若水之滨而去。

  “唉唉唉！”

  青龙愣在原地，他也没怎么用力啊，至于嘛又去找帝君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