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

秋夜的风总带着点凉意，卷着住院部楼下香樟树的叶子，轻轻落在许南帆的肩膀上。他抬手拂开，指尖触到衬衫袖口——是季涔愔早上帮他熨的，边角挺括，带着她惯用的薰衣草洗衣液的淡香。

后备箱里的保温桶还温着，是他下班回家炖了两个小时的玉米排骨汤。早上季涔愔出门时，揉着太阳穴说“最近总觉得没力气”，他没多问，却记在了心里。医院食堂的汤总偏咸，她嗓子不好，喝着不舒服，还是自己炖的更合她口味。

看了眼手机，晚上九点半。季涔愔值夜班，这个点该忙完一轮查房了，应该有空下来喝口汤。许南帆拎着保温桶，上次来送夜宵，她站在走廊里喝，冷风灌得她直缩脖子。

刚走到住院部大门，就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姑娘从里面出来。长发用一根银色发圈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衬得那张脸格外明艳。姑娘手里抱着个文件夹，低头看着，脚步轻快，差点撞到许南帆身上。

“抱歉抱歉！”姑娘连忙抬头，杏眼睁得圆圆的，带着点歉意的笑意，右边嘴角还有个浅浅的梨涡，“没看路，您没事吧？”

“没事。”许南帆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的冲撞，目光扫过她白大褂胸前的名牌——叶沐伊，骨科。他有点印象，季涔愔前几天提过一句“科室新来个博士，长得挺好看的”，想来就是眼前这人。

叶沐伊站稳了，才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他穿着一件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简单的机械表，气质沉稳又干净。身高很高，站在那里，莫名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又平和，看过来时，让人忍不住想多聊几句。

“您是来探病的吗？”叶沐伊收起文件夹，笑着问，语气自然又亲切，“这个点住院部不让随便进了，要是找医生的话，得先登记。”

“找季涔愔。”许南帆言简意赅，目光已经越过她，看向住院部大厅里的护士站——他记得季涔愔值夜班时，常待在那里写病程。

“季涔愔？”叶沐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内科的季医生吧？我认识她，人特别好，前两天还帮我整理过病历呢。”她眼里闪过一丝好奇，“您是季医生的……朋友？”

她问得很委婉，没直接问“是不是男朋友”，既保留了分寸，又给自己留了追问的余地。刚才听他叫“季涔愔”时，语气很自然，不像普通朋友那样客气，倒像是很亲近的人。

许南帆没直接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他对陌生人向来没什么多余的话，若不是对方提到了季涔愔，他大概只会礼貌地点个头，就径直往里走。

叶沐伊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疏离，又往前凑了半步，笑着说：“原来您认识季医生啊，真巧。我刚入职没几天，好多事还不太熟，多亏了季医生帮忙。对了，您找季医生有事吗？她刚才还在护士站呢，要不要我帮您叫她？”

她话说得热情，眼神却悄悄落在许南帆手里的保温桶上。桶身印着个小太阳图案，看起来很居家，不像是探病时会买的成品汤。想来是他自己炖的，特意送来给季涔愔的？

“不用麻烦，我自己找她就好。”许南帆微微侧身，避开她的靠近，拎着保温桶就要往里走。他能感觉到眼前姑娘的目光总在自己身上打转，带着点过分的好奇，让他有些不自在——他向来不喜欢被陌生人过度关注，尤其是在要见季涔愔的时候，不想分走任何注意力。

叶沐伊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的边缘。心里莫名地有点痒，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沉稳里带着温柔，说话时语气平淡，却让人忍不住想多了解一点。尤其是他提到季涔愔时，虽然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可眼神里的在意，藏都藏不住。

她站在原地，没再跟上去。毕竟只是刚认识的陌生人，太过热情反而显得刻意。只是看着许南帆的身影走进住院部，她心里却忍不住猜测——他到底是季涔愔的什么人？朋友？还是……男朋友？

大厅里，许南帆很快就找到了护士站。季涔愔正低头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她穿着白大褂，头发扎成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额前，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许南帆放轻脚步走过去，没出声，只是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写字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偶尔眨一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夜班总是熬人，他看着就心疼。

季涔愔写着写着，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人，抬头一看，看见许南帆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星星落进了眼底。她放下笔，声音里带着点惊喜：“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晚要整理案卷吗？”

“汤炖好了，给你送来。早上听你说没力气，就想着炖点汤给你补补。”许南帆蹲下身，帮她打开保温桶的盖子。浓郁的排骨汤香气瞬间漫开来，里面飘着金黄的玉米和橙红的胡萝卜，看起来就很有食欲。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勺子，递到她手里，“没放太多盐，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季涔愔接过勺子，舀了一勺汤吹了吹，慢慢喝下去。温热的汤滑过喉咙，带着玉米的甜和排骨的鲜，暖得她心里都热起来。她抬眼看向许南帆，他正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好喝。”她弯了弯嘴角，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你也尝尝。”

许南帆没推辞，张嘴喝下，点了点头：“还行，没炖糊。”

两人相视而笑，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背景。护士站的小护士们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地低头做自己的事，偶尔偷偷看一眼，眼里满是羡慕——谁都知道，季医生的男朋友，是把她宠到了骨子里。

不远处，叶沐伊刚从卫生间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许南帆蹲在季涔愔面前，仰头看着她，眼神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季涔愔笑着喂他喝汤，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那画面太过温馨，温馨得让她心里莫名地有点发堵。

原来，他是季涔愔的男朋友。

叶沐伊握紧了手里的文件夹，指尖微微泛白。她终于明白，刚才许南帆提到季涔愔时，眼神里的在意是什么意思；也终于明白，那个印着小太阳的保温桶，为什么会带着那么浓的生活气息——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独有的温柔。

她悄悄转身，往骨科办公室走。脚步比来时慢了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刚才对许南帆的那点好奇和好感，像是被这温馨的一幕浇了盆冷水，瞬间冷却下来。

可走了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护士站的灯光下，许南帆正帮季涔愔理了理垂在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季涔愔笑着靠了靠他的肩膀，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叶沐伊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快步走开。她告诉自己，那是别人的感情，和自己没关系。可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却怎么也挥散不去。

护士站里，季涔愔喝完汤，把保温桶盖好，抬头问许南帆：“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没碰到什么人吧？我们科室新来个医生，叫叶沐伊，人挺好的，就是可能有点认生。”

“碰到了。”许南帆帮她把保温桶收起来，“在门口差点撞到，聊了两句。”

“哦？那你们聊得怎么样？”季涔愔好奇地问，没多想什么。

“没什么，就问了我找你做什么。”许南帆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自然，“你快忙吧，忙完我送你回宿舍。我在车里等你，有事给我发消息。”

“嗯，好。”季涔愔点点头，看着他拎着保温桶离开，心里暖暖的。她低头看着桌上的保温桶，想起刚才他蹲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嘴角又忍不住弯了起来。

而走廊尽头，叶沐伊坐在骨科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病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护士站看到的画面，还有许南帆那双温柔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些，可心里的那点在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夜渐渐深了，住院部的走廊里越来越安静。只有护士站的灯光还亮着，映着季涔愔认真工作的侧脸。停车场里，许南帆靠在驾驶座上，看着住院部的方向，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上是他和季涔愔的合照——那是去年夏天在海边拍的，季涔愔笑着靠在他身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今天的汤。

他想起刚才在门口碰到的叶沐伊，那个姑娘眼里的好奇和热情，他不是没察觉到。可他没放在心上，也没打算多留意——在他的世界里，季涔愔才是唯一的主角，其他的人，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晚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凉意。许南帆抬手把空调调高了点，又看了眼手机——季涔愔还没发消息来，想来还在忙。他没催，只是耐心地等着。

他知道，等季涔愔忙完，他们会一起回家。路上，她会跟他说夜班遇到的趣事，他会听着，偶尔插句话。

骨科办公室里，叶沐伊终于关掉了电脑。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停车场里那辆黑色轿车。车灯没开，只有车窗反射着住院部的灯光。她知道，许南帆在里面等季涔愔。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办公室。心里的悸动被理智压制。

只是她不知道，有些在意，一旦在心里扎了根，就很难再拔出来。就像此刻，她明明知道不该再看，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那辆黑色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