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的时候会怀疑哥哥是不是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是哥哥。
但爸妈却说,哥哥只比我早来这个世界十分钟。那么,大概就是这十分钟,才让我们都心有灵犀地选择了自己的身份吧。我们就这么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他是哥哥,而我则是将会一直被照顾的人。
听妈妈说,我小时候睡觉总是不安稳,总是半夜醒了就哇哇哭。睡在我旁边的哥哥就因此被我吵醒,听见我哭,也没了睡意,双手乱抓,双脚在空中蹬三轮,试图抓到我。这个时候是最难办的时候,只能爸爸妈妈齐上阵,一个抱着哄我,一个抱着哥哥,边哄他边握住他的小手让他摸到我。就这么安慰两个小祖宗,忙的不可开交。直到我们两个都累了,又昏昏睡去,一出闹戏才算结束。
几个月的我只从爸妈那磕磕绊绊地学来了“哥哥”两个字的发音,后面再长大一些,经过爸妈坚持不懈地重复拼读,我终于记住了哥哥的名字,是罗渽民。
依稀记得幼儿园时,我们两个在一个班,老师带小朋友们玩过家家游戏,问谁愿意当哥哥或者姐姐?那时候的我只有着“哥哥或者姐姐就是老大,可以管人”的概念,于是马上要举手。
但罗渽民抢先了我一步,也得到了老师的小贴纸。我不满意地朝他皱着眉头,把眼睛瞪得提溜圆,他却只是无辜地眨眨眼睛。我一肚子气,觉得他抢了我的官当,就索性直接赌气开始不理他。
直到放学爸妈来接我们,我也还是站得离他远远的,让爸妈把我们两个隔开。走路也是像踩了风火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炮仗成精了。
罗渽民看见了,没有任由爸妈牵着他的手,而是一路跟在我后面,轻轻拽着我的小书包,等我累了步伐放慢了,他就马上跟上来,在我旁边小声说,
罗渽民“对不起,我下次当弟弟好不好?”
我只是故作傲娇地撇了撇头,没吱声。
可当我们一家人一起过马路的时候,我还是习惯性地拉上了他朝我伸过来的手,如同从前那样,不自觉地往他那边靠了一些。
虽说他曾说过下次他当弟弟,但从那次之后,他还是在一直照顾着我。爸妈说喝牛奶对身体好,因此每次喝牛奶时,他总是要看着我喝完。看动画片的时候,即使他爱看的是奥特曼,但也会在我对着电视屏幕上的怪兽摆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的时候把遥控器递给我,让我看我喜欢的叶罗丽。
那时候的他,只知道爸爸妈妈从小就告诉他他是哥哥,要让着妹妹。而他也这么一直默默遵守着这个不成文的规定。
我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依赖他的,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学会的说谢谢,或许这句话我也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
一切都如同流水那样自然。
他总是会跟我玩剪刀石头布然后弹我脑瓜崩;他会拿走我的小娃娃藏在背后,又在看我急得要打他的时候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然后哈哈笑着从身后变出两个娃娃还给我。
当时的我只觉得他爱戏弄我,觉得他烦透了,可一旦他不在眼前了,我又会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有一次我发烧,他坐在我床边看着我不停咳嗽,以为我生了什么大病,那急得眼圈发红的样子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还印象深刻。迷迷糊糊中我看见他在哭,在当时的我的记忆里,哥哥是从来不哭的,但我第一次见他流泪,竟然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我。
烧得不清醒的我只是弱弱地呢喃了一句
我“哥哥你不要哭。”
他愣了愣,我看见一滴泪不受控制地划过他稚嫩的脸颊,他应了句:
罗渽民“好。”
后来他喜欢上了画画,他的画本上总是出现一个穿着小裙子,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我问罗渽民那是谁。
他说:
罗渽民“是你。”
我很好奇:
我“哥哥在哪里?”
罗渽民“我就在你旁边呀。”
我“我怎么没看见这上面有你?”
他却只是得意一笑,说:
罗渽民“因为我在给你拍照呀。”
我当时不懂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但现在想起来,却觉得这或许就是罗渽民从前一直的模样——永远在我身旁,就这么陪着我长大。
他明明也只是个孩子,但却慢慢学会分辨“她喜欢什么”“她害怕什么”“她什么时候会哭”,没有人教他,但他可以做到如同了解自己一样了解我,他比我懂事真的要早太多。他总是在我一次次需要时出现,好似晃荡的桌腿下垫的一叠纸片,存在感极低,但时刻都会让我觉得安心。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十分钟不仅仅代表着一个时间。
它是命运给我们的一个缝隙,让罗渽民学会了先让步、先成熟。而我在十分钟之后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便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我的依靠。
我从未觉得这有任何异常,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因为我从不曾想没有他的日子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