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练习室的镜子蒙着层薄灰，最后一盏应急灯在天花板上晃了晃，终于彻底熄灭。张函瑞指尖还残留着琴键的凉意，转身时撞到了堆在角落的纸箱，滚出来的练习册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还很清晰——“2024.3.12，和浚铭、博文一起练到凌晨，明天要让老师夸我们”。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他蹲下来捡练习册，指腹蹭过纸页上干涸的泪痕。那是去年夏天，左奇函偷偷在练习室哭的时候蹭上的，当时他们还围着左奇函开玩笑，说男子汉掉眼泪要罚做五十个俯卧撑，可现在练习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连回声都懒得回应他。

“函瑞哥，你等等我！”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张函瑞猛地抬头，只看见风卷着雨水灌进来，把地上的练习册吹得翻了页。他知道那是幻觉，自从去年冬天之后，他总是会听见这样的声音。

去年十二月，公司突然通知他们去会议室。七个男孩挤在沙发上，左奇函还在偷偷给王浩递糖，张桂源在和陈浚铭猜拳，余宇涵趴在桌子上补觉，童禹坤在给大家画搞怪漫画。直到负责人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份解约名单，空气才突然凝固。

“公司决定调整发展方向，接下来……”负责人的声音像冰锥，一下下扎在他们心上，“左奇函、陈浚铭、余宇涵，你们的合约今天到期，不再续约。”

左奇函手里的糖掉在地上，包装纸裂开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陈浚铭攥着张函瑞的手腕，指节泛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余宇涵猛地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他张了张嘴，最后只问了一句：“那我们一起准备的舞台，还能演吗？”

负责人摇摇头，转身走了。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七个人，左奇函蹲在地上捡糖，眼泪砸在包装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张函瑞想开口安慰，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任由陈浚铭的指甲掐进自己的手腕，留下几道红印。

那天晚上，他们在练习室待到天亮。左奇函把自己的吉他送给了张函瑞，“函瑞哥，你弹吉他最好听，以后要替我继续弹下去。”陈浚铭把练习册塞给张桂源，“桂源，你记动作总记混，我把要点都写在上面了，你要好好看。”余宇涵拍了拍王浩的肩膀，“浩浩，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别总熬夜。”

童禹坤抱着他们七个人的合照，一边哭一边画，最后在照片背面写上“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可他没说，永远到底有多远。

左奇函走的那天，张函瑞去送他。火车站的人很多，左奇函背着吉他，回头笑了笑，“函瑞哥，我以后可能不能再唱歌了，我爸妈让我回老家读书。”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张函瑞想再说点什么，火车已经开始鸣笛。左奇函挥了挥手，转身走进车厢，再也没有回头。

陈浚铭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张函瑞早上去练习室，只看见他的位置空着，桌上放着一瓶没喝完的牛奶，还有一张纸条：“函瑞哥，我去国外了，以后不能和你一起练舞了，你要加油。”纸条的边缘被泪水打湿，字迹都变得模糊。

余宇涵是最后走的。他走之前，拉着张函瑞去了他们常去的奶茶店，点了七杯珍珠奶茶，都是大家喜欢的口味。“函瑞，以后他们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了。”余宇涵喝着奶茶，眼神却飘向窗外，“其实我爸妈不同意我再做这行了，他们说我没天赋，不如早点放弃。”

张函瑞攥着杯子，指尖冰凉。他知道余宇涵有多努力，每天最早来练习室，最晚离开，膝盖上的伤从来没好过，却从来没说过一句放弃。可现在，他只能看着余宇涵把剩下的奶茶倒进垃圾桶，转身说：“我走了，你保重。”

从那以后，练习室里只剩下四个人。童禹坤再也不画搞怪漫画了，总是对着空座位发呆；王浩把自己的练习时间排得更满，好像只要不停下来，就能忘记少了三个人；张桂源每次练到一半，都会习惯性地喊陈浚铭的名字，然后在意识到没人回应时，默默低下头；张函瑞每天都会弹左奇函送给他的吉他，可弹到一半，总会想起左奇函跟着哼唱的声音，然后再也弹不下去。

今年春天，公司通知他们解散。张函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童禹坤把七个人的合照贴在了镜子上，照片里的他们笑得那么开心，阳光洒在身上，好像永远不会分开。王浩抱着他们一起买的玩偶，眼泪滴在玩偶的耳朵上；张桂源把陈浚铭写的练习册抱在怀里，手指一遍遍摸着上面的字迹。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张函瑞回头看了一眼。练习室的窗户关着，里面黑漆漆的，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在这里待过。风把地上的落叶吹起来，卷过他的脚边，他突然想起去年夏天，七个男孩一起在练习室里唱歌，声音那么响亮，好像能把屋顶掀翻。

“我们以后一定要一起出道！”

“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

“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些誓言还在耳边回响，可身边的人却已经散了。张函瑞掏出手机，翻出他们的合照，照片里的左奇函在比耶，陈浚铭在笑，余宇涵在做鬼脸，童禹坤在比心，王浩在挥手，张桂源在挑眉，他自己在弹吉他。

雨还在下，手机屏幕渐渐模糊。张函瑞蹲在路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想起左奇函送他的吉他，想起陈浚铭写的练习册，想起余宇涵喝剩下的奶茶，想起他们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

原来有些再见，真的就是永远。原来有些梦想，真的会碎在半路上。原来“永远”这两个字，从来都只是个谎言。

雨越下越大，把他的哭声淹没在风声里。练习室的镜子里，再也不会映出七个男孩的身影，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散落在地上的，再也捡不起来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