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我不再耽搁，迅速起身，抓起桌上那株唯一的七叶莲，也顾不上找工具，直接用手粗暴地揉碎，递到他嘴边：“快，嚼碎咽下去！”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怀疑，有挣扎，但求生本能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他艰难地张开嘴，将我手心里的碎叶吞了下去。

接着，我又找到冰蚕砂，同样捣碎，然后——我撕下了自己内裙相对干净的一角，沾了些桌上酒壶里的酒液，小心地擦拭掉他伤口周围的部分毒血，然后将冰蚕砂药末厚厚地敷了上去，再用撕下的布条紧紧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我的手在微微发抖，但动作却异常迅速和坚定。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紧绷，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几乎要将我灼穿。

做完这一切，我才松了口气，浑身像是脱力般，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宫远徵靠在药柜上，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吞下的七叶莲似乎起了一些作用，他手臂上青黑色蔓延的速度明显减缓了，脸上的痛苦之色也稍霁。

炼药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再是凶狠和杀意，而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复杂。

“你……”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如何得知……碧磷蛇毒与解法？”

我心中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后怕，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奴婢……奴婢幼时居住的山村附近，便有这种毒蛇。村里有人被咬伤，症状与公子方才……方才一般无二。村里的老人便是用七叶莲和冰蚕砂应急的……奴婢，奴婢只是情急之下，赌了一把……”

我将头埋得很低，不敢与他对视。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炼药房里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良久，他才低低地、几乎听不见地吐出一句：“……疼。”

我愣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说……疼？

那个阴郁、狠厉、浑身是刺的宫远徵，此刻像个受伤后无处依靠的孩子，低声说着“疼”。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心疼、酸涩，还有一丝……被他依赖的奇异感觉。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挪近了些，声音放得极轻极柔，仿佛怕惊扰了他：“公子，疼的话……不必忍着。”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内心某个极其柔软的角落。他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没有回应，却也没有排斥我的靠近。

我们就这般，一个靠着药柜，一个坐在地上，在弥漫着药味和血腥气的炼药房里，在寂静的月色下，维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直到他呼吸逐渐平稳，手臂上的青黑色不再扩散，我才轻声开口：“公子，是否需要奴婢去唤医师，或者……角公子？”

“不必。”他立刻拒绝，声音恢复了些许冷硬，但比起之前的厉喝，已是天壤之别。“今夜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奴婢明白。”我应道。

他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扶我起来。”

我连忙起身，小心地搀扶住他未受伤的左臂，将他从地上扶起。他的身体很重，靠在我身上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衣衫下紧绷的肌肉和传递过来的体温。

将他扶到旁边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我又去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他接过，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深邃难辨。

“年嘉。”他第一次，完整地叫了我的名字。

“奴婢在。”

“今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多谢。”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我心湖，激起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