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暮春的紫禁城总被一层濛濛的水汽裹着。梨花瓣落满乾清门外的汉白玉石阶,沾了晨露便成了淡白的雾,风一吹,就簌簌地贴在路过宫人的衣摆上,像极了那些说不出口的心事。苏完瓜尔佳·明慧站在雍亲王府东跨院的游廊下,指尖捻着一方绣了海东青纹样的月白绫帕——那是她嫁入王府时,母亲亲手给她绣的,说苏完瓜尔佳氏的女儿,该像海东青一样,既有翱翔九天的骨气,也有守住家业的沉稳。
“福晋,风凉了,仔细伤着身子。”贴身侍女挽月捧着件藕荷色夹纱披风过来,声音放得极轻。她跟着明慧从蒙古草原到紫禁城,最清楚自家主子看似平静的模样下,藏着多少对故土的牵挂。明慧回过神,才发现指尖的绫帕已被攥出几道深纹,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的赤金嵌东珠簪——这珠子是三年前选秀时康熙爷亲赏的,圆润得能映出人影,此刻却把她眼底的落寞照得一清二楚。
“王爷还在书房?”她问,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挽月点头,又补充道:“昨儿军机处送了加急折子来,王爷瞧到后半夜,天不亮又去给德妃娘娘请安,这会儿该是在书房用早膳呢。”
明慧“嗯”了一声,转身往书房走。廊下的青石板被夜雨浸得发亮,映着她身上石青色的旗装——那料子是江南新贡的云锦,上面用金线暗绣着苏完瓜尔佳氏的族徽,走动时,金线在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光,像草原上落日时的星光。她是苏完瓜尔佳王爷的嫡女,大哥博尔济在蒙古掌着部落兵权,三年前选秀,康熙爷念及苏完瓜尔佳氏在蒙古的势力,又瞧着她气度沉稳,便将她指给了刚丧妻半年的四阿哥胤禛,做了雍亲王府的继福晋。
彼时王府里已有侧福晋李氏,还有几个侍妾,她初来乍到,不争不抢,只把府里的中馈打理得井井有条。胤禛待她始终是相敬如宾,夜里极少来她的院落,偶有相处,也多是聊些府中琐事,或是问几句蒙古部落的近况。明慧从不抱怨,她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不仅是个人的姻缘,更是整个苏完瓜尔佳氏与皇室的牵绊——就像母亲临行前跟她说的,“咱们草原女儿,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但这水得润得一方土地,不能白白蒸发了”。
走到书房门口,守在外头的小厮见了她,忙躬身行礼:“福晋安。”明慧抬手示意他不必声张,轻轻推开了半扇门。屋内飘着淡淡的松烟墨香,胤禛正坐在紫檀木书桌后,手里捏着支狼毫笔,面前摊着一本奏折,眉头微蹙,下颌的线条绷得极紧。他穿件石青色常服,领口的盘扣系得一丝不苟,连鬓角的发丝都梳得整整齐齐,这般严谨到近乎刻板的模样,倒真应了外人对他“冷面王爷”的评价。
“王爷。”明慧轻声唤道。胤禛抬眸看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算不上热络,却比初见时温和了些,他放下笔,指了指桌旁的玫瑰椅:“坐吧,怎么不在院里歇着?”
“想着王爷昨夜没睡好,让人炖了燕窝粥,过来瞧瞧。”明慧说着,挽月已将食盒里的白瓷碗端出来。粥是琥珀色的,上头撒了几粒宁夏枸杞,看着便暖胃。胤禛接过粥碗,用银勺舀了一口,慢慢咽下后才开口:“下月皇阿玛要去塞北巡视蒙古部落,你收拾收拾,一并去吧。”
明慧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压了下去。她嫁进王府三年,胤禛从未带她参与过随驾出塞这类重要场合——往年出塞,要么是侧福晋李氏随行,要么便是他独自前往。这次能带上她,莫非是……她不敢深想,只顺着话头问道:“王爷,出塞路途遥远,府里的事……”
“有李侧福晋打理,你只管准备自己的东西。”胤禛打断她的话,又补充了一句,“此次要去你父亲的部落附近,或许能让你们父女见一面。”
最后一句话像颗石子投进明慧的心湖,漾开层层涟漪。她自三年前离了蒙古,便只在去年收到过父亲的一封家书——信里说部落一切安好,还说等她下次回去,要带她去草原深处猎黄羊,让她再尝尝阿妈做的奶豆腐。如今能在塞外接见父亲,她如何能不激动?只是这份激动没持续多久,便被一丝莫名的不安缠上——父亲年近六十,去年信里还提过偶有咳疾,这次出塞,他真的能亲自来迎驾吗?
“怎么了?”胤禛见她神色不对,放下粥碗问道。明慧忙收敛心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许久没见父亲,有些念想。”胤禛“嗯”了一声,没再追问,重新拿起奏折,屋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接下来的半个月,王府里都忙着收拾出塞的行李。明慧让人把自己的衣物、首饰仔细打点好,又特意找出一件父亲送她的紫貂大衣——那是她出嫁时,父亲亲手给她披上的,说是蒙古东部草原最好的紫貂,毛密得能挡住塞北的寒风。挽月帮她叠衣服时,摸着貂皮上柔软的毛,忍不住道:“福晋,王爷这次带您出塞,又能见到老王爷,您该高兴才是。”
明慧指尖抚过貂皮领口的绒毛,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是啊,能见到父亲,自然是高兴的。”可她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夜里时常梦见蒙古的草原——梦见父亲坐在帐篷前的篝火旁,手里拿着酒碗,却始终背对着她;梦见草原上的草黄了又绿,却不见熟悉的马蹄声。她把这些梦藏在心里,从不跟人说,只在清晨醒来时,悄悄把枕头上的泪痕擦干。
出发那日是个晴天,朝阳把紫禁城的角楼染成了金红色。康熙爷的御驾在前,皇子们的队伍跟在后头,旌旗招展,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明慧坐在铺了羊毛毯的马车里,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掠过的树木——从京城的杨柳,到河北的白杨,再到塞外的胡杨,景色一天天变,空气也一天天凉了下来。
胤禛骑马走在马车旁,偶尔会转头朝她这边看一眼。有次路过一条结冰的小河,马车颠簸了一下,他立刻勒住马,掀开车帘问道:“没事吧?”明慧摇了摇头说“没事”,他才放下车帘,却特意让小厮把马车的速度放慢了些。那瞬间的关切,像一缕暖阳,轻轻落在明慧的心上。
走了近二十天,终于到了塞北的地界。风里带着草原特有的气息,有青草的清香,也有牛羊的奶味。明慧掀开马车帘,便看到远处的草原像一块无边无际的绿毯,一直铺到天边,成群的牛羊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偶尔有牧民骑着马飞驰而过,传来阵阵清脆的歌声。
“福晋,前面就是蒙古部落的驻地了!”挽月指着前方说道。明慧点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那里还平坦得很,可她三天前刚请太医诊过脉,确认是有了身孕。月份尚浅,她没敢告诉旁人,想着等见到父亲,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让他也高兴高兴。
队伍停在部落驻地外,康熙爷的御帐刚搭好,蒙古各部落的首领便过来请安了。明慧跟在胤禛身后,站在御帐外的人群里,目光急切地在那些穿着蒙古袍的首领中寻找父亲的身影——苏完瓜尔佳王爷常年穿件藏青色蒙古袍,腰间系着镶和田玉的腰带,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很好辨认。
可一圈看下来,她却没看到父亲的身影,心里的不安瞬间涌了上来。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蒙古袍的男子走了过来——他身材高大,面容和父亲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年轻些,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明慧看着他,瞳孔骤然收缩:“大哥?”
来人正是博尔济。他快步走过来,躬身行礼:“参见四福晋。”他的声音和记忆里一样沉稳,可眼神却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明慧的目光。明慧强压着心里的疑惑,问道:“大哥,父亲呢?怎么是你过来了?”
博尔济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妹妹,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明慧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她。她回头看了一眼胤禛,他正和八阿哥胤禩、十三阿哥胤祥说话,身旁站着的八福晋郭络罗·明慧——那位与她同名的女子,正端着茶盏,神色温婉地听着几人交谈,而八阿哥身侧的马尔泰若兰,穿着淡紫色旗装,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显然没融入这热闹里。明慧咬了咬唇,对挽月说“在这里等我”,便跟着博尔济往旁边的一座小帐篷走去。
帐篷里很简陋,只有一张矮桌和几个羊毛坐垫。博尔济让她坐下,自己却站在原地,背对着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妹妹,父亲……父亲在你怀孕后没多久,就走了。”
“走了?”明慧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大哥,你说什么?父亲去哪里了?”
博尔济猛地转过身,眼眶通红:“是去了!去年冬天,我写信告诉父亲你怀孕的消息,他高兴得喝了好多酒,夜里受了寒,咳疾复发,没撑过半个月就……就去世了!”
明慧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扶着矮桌,才勉强没有倒下,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你说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不可能……去年父亲还给我写信,说他身体很好,还说等我回去,要带我去看草原上的天鹅……”
“那封信是我写的。”博尔济的声音更低了,“父亲走后,我怕你在王府里担心,又怕你怀着身孕受刺激,就模仿父亲的笔迹给你写了信,还让部落里的人都瞒着你……妹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
后面的话,明慧已经听不清了。她脑海里全是父亲的身影——是她小时候,父亲把她抱在马背上,笑着说“咱们明慧是草原上最勇敢的小雄鹰”;是她出嫁那天,父亲送她到部落边界,看着她的马车渐渐远去,他站在风中,身影越来越小;是去年那封家书里,父亲用略显颤抖的笔迹写的“吾女安好,吾心甚慰”……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过,最后都变成了父亲躺在病榻上,虚弱咳嗽的模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慧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砸在手背上,冰凉刺骨。博尔济看着她悲痛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他叹了口气:“妹妹,父亲走前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在王府里好好的,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你怀着皇家的子嗣,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不仅你会有危险,咱们苏完瓜尔佳氏也会受牵连……我也是没办法啊。”
明慧捂住脸,肩膀不住地颤抖。她知道大哥说的是实话——在这深宅大院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家族的荣辱,可父亲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她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连他的葬礼都没能参加。这份遗憾,这辈子都无法弥补了。
不知过了多久,明慧才渐渐平复了情绪。她擦干眼泪,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博尔济:“大哥,父亲的后事……办得还好吗?”
“都办好了,按照父亲的遗愿,葬在了草原上的神山脚下。”博尔济回答道,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明慧,“这是父亲留给你的,他说等你下次回来,就把这个交给你,让你戴着,保佑你平安。”
明慧接过玉佩——那是一枚羊脂白玉雕成的海东青,和她绫帕上的纹样一样,玉质温润,显然是父亲常年佩戴的。她紧紧攥着玉佩,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父亲残留的温度。
“妹妹,你别太伤心了。”博尔济安慰道,“父亲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你现在怀着身孕,要保重身体,等孩子生下来,咱们苏完瓜尔佳氏又多了一个依靠。”
明慧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不仅是苏完瓜尔佳氏的女儿,还是雍亲王的福晋,更是腹中孩子的母亲,她必须坚强起来。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挽月的声音:“福晋,王爷找您呢。”
明慧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用绫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对博尔济说:“大哥,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咱们再找机会说。”博尔济点点头,送她到帐篷门口。
明慧走出帐篷,便看到胤禛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她定了定神,走上前,躬身行礼:“王爷。”
“怎么去了这么久?”胤禛问道,目光在她微红的眼眶上停留了一瞬。明慧垂下眼眸,声音尽量平稳:“许久没见大哥,多说了几句话。”胤禛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皇阿玛要在御帐里设宴,你随我过去吧。”
明慧跟着胤禛往御帐走去,路过八阿哥一行人时,八福晋郭络罗·明慧朝她温和一笑,轻声道:“四福晋今日气色似有不妥,可是塞北风大受了凉?”明慧回以浅笑:“多谢八福晋关心,许是初来乍到有些不适应,并无大碍。”一旁的马尔泰若兰也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关切,却没多言——两人虽无深交,却因“王府主母与侧福晋”的身份,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体谅。
御帐里已经摆好了宴席。康熙爷坐在主位上,两旁依次坐着各位皇子与亲眷,八阿哥胤禩身旁是郭络罗·明慧,马尔泰若兰则坐在稍远些的位置,身姿端正,却始终沉默。桌上摆着烤全羊、手扒肉、奶酒,还有从京城带来的桂花糕、杏仁酪,香气混杂着蒙古香料的独特气息,弥漫在整个帐篷里。
明慧跟着胤禛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刚端起茶杯,就听到帐篷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争执声。一个穿着粉色蒙古袍的少女快步冲了进来,梳着双丫髻,发间系着红色绒绳,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毽子,脸颊因赌气涨得通红;她身后跟着个穿着浅蓝色旗装的姑娘,手里也捏着半根毽子绳,正是马尔泰若曦——显然,两人刚在门口吵过一架。
“皇爷爷!”粉色蒙古袍的少女冲到康熙爷面前,屈膝行了个标准的蒙古礼,声音清脆却带着几分委屈,“臣女苏完瓜尔佳·敏敏,参见皇爷爷!祝皇爷爷圣体安康,福寿绵长!”
康熙爷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是博尔济的女儿?几年不见,倒长这么大了。怎么回事?跟谁置气呢?”
敏敏立刻指着身后的若曦,大声道:“回皇爷爷,是她!她抢臣女的毽子!这毽子是姑姑当年离开蒙古时给臣女做的,上面的羽毛是草原百灵鸟的,她非要说是她的!”
若曦走上前,躬身行礼:“臣女马尔泰若曦,参见皇上。臣女并非抢毽子,只是这毽子掉在地上,臣女捡起时,发现羽毛根部绣着‘曦’字,原是臣女去年在御花园做的,不知为何会到敏敏姑娘手里。”
“你胡说!”敏敏急得跳脚,“这毽子我带在身边三年了,怎么会是你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御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博尔济坐在角落,脸色发白,忙起身请罪:“皇上恕罪,小女年幼不懂事,冲撞了若曦姑娘,还请皇上莫怪。”
康熙爷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明慧身上:“四福晋,敏敏说这毽子是你做的?”明慧起身柔声道:“回皇阿玛,臣妇当年确实给敏敏做过类似的毽子,许是样式相近,让她们俩闹了误会。不如这样,这毽子就当是她们的缘分,臣妇回头再给她们各做一个,也算圆了这场巧合。”康熙爷本就无意追究孩童争执,听明慧这么说,立刻笑着点头:“还是你懂事,就按你说的办。”他看向敏敏和若曦,语气带着几分慈爱,“你们俩年纪相仿,又都是聪明孩子,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若曦,你是姐姐,多让着敏敏些;敏敏,你也别这么娇气,往后好好跟若曦相处。”
敏敏虽还有些不服气,但在皇上面前不敢反驳,只能小声应道:“臣女知道了。”若曦也躬身道:“臣女遵旨。”
这场小风波就此平息,御帐里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乐师奏响蒙古长调,悠扬的曲调里,蒙古部落的首领们轮流给康熙爷敬酒,说着感恩的话。明慧端着茶杯,目光落在敏敏身上——小姑娘正坐在若曦身边,虽还有些别扭,却已悄悄把自己的奶豆腐分给若曦一半,显然是消了气。
这时,胤禛忽然碰了碰她的手肘,低声道:“博尔济在看你,许是有话要说。”明慧抬头望去,果然见博尔济坐在不远处,目光带着几分担忧。她心里一动,起身对胤禛说:“王爷,臣妇去趟帐外透气。”胤禛点头:“小心些,外面风大。”
明慧走出御帐,博尔济果然跟了出来。两人站在帐外的柳树下,夜风带着草原的凉意,吹得柳枝轻轻晃动。“妹妹,你还好吗?”博尔济看着她,语气满是关切,“刚才在帐里,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好。”
明慧摇了摇头:“我没事,大哥不用担心。只是……父亲的墓,我想去看看。”博尔济沉默了片刻,点头道:“等过几日皇阿玛巡视结束,我带你去。神山脚下很安静,父亲会喜欢那里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部落里的事,博尔济提到最近蒙古东部有些部落不太安分,似乎在私下联络,明慧听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知道朝廷对蒙古部落向来是“恩威并施”,若是真有部落叛乱,恐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妹妹,你在王府里也要多留意。”博尔济忽然说道,“我听说京城的皇子们为了储位,闹得很厉害,你嫁给四阿哥,一定要万事小心,别卷入这些纷争里。”明慧心里一暖,点头道:“我知道,大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
正说着,帐内传来一阵欢呼声。明慧抬头望去,只见敏敏正站在帐中央,随着音乐跳起了蒙古舞。她穿着粉色蒙古袍,旋转时裙摆飞扬,像一只灵动的蝴蝶,脚下的舞步轻盈又有力,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草原女儿的洒脱。
“这孩子,还是这么爱热闹。”博尔济看着敏敏,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她从小就喜欢跳舞,父亲还在世时,总说她是草原上的‘舞精灵’。”
明慧看着敏敏的舞姿,心里也泛起一丝暖意。忽然,她注意到敏敏的目光频频望向胤祥——十三阿哥正坐在胤禛身边,手里端着酒碗,目光落在敏敏身上,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四目相对时,敏敏的脸颊瞬间红了,舞步也慢了半拍,幸好她反应快,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看来,敏敏是对十三阿哥动了心。”明慧轻声说道。博尔济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皇室子弟的婚事,哪有那么简单。十三阿哥虽受皇阿玛宠爱,却也深陷储位之争,敏敏若是真的跟了他,往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明慧沉默了——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她嫁给胤禛三年,早已看清皇室的复杂,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可敏敏是她疼爱的侄女,她真心希望小姑娘能得偿所愿,却又怕她陷入这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走,咱们回去吧,别让别人起疑。”博尔济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并肩走回御帐。刚走进帐内,就见康熙爷笑着对敏敏说:“跳得好!赏你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步摇!”敏敏高兴地谢了恩,接过步摇,转头就朝若曦炫耀,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俨然已经成了好朋友。
明慧回到座位上,胤禛递给她一块桂花糕:“刚才去哪了?敏敏跳舞你没看到,跳得很好。”明慧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甜而不腻,是她喜欢的味道。她抬头看向胤禛,忽然觉得心里的不安淡了些——或许,有他在身边,她也能多些底气。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明慧跟着胤禛回到住处,那是一座临时搭建的毡帐,里面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四角挂着鎏金铜灯,暖黄的灯光将帐内照得格外温馨。挽月早已备好了热水,见明慧进来,忙上前接过她的披风:“福晋,您回来了,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明慧接过热茶,坐在床边,看着帐外的夜色,心里却翻江倒海。她想起父亲的去世,想起敏敏对胤祥的心意,想起博尔济说的蒙古部落异动,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福晋,您在想什么呢?”挽月看着她,语气满是担忧,“从御帐回来您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明慧叹了口气:“我在想父亲,想部落里的事,还在想敏敏。”她把敏敏喜欢胤祥的事告诉了挽月,挽月听着,也皱起了眉头:“十三阿哥虽好,可皇室的婚事哪能由着自己性子来?敏敏姑娘单纯,怕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明慧点了点头:“我也是担心这个。明天我得找机会跟敏敏说说,让她别太冲动。”正说着,帐门忽然被推开,胤禛走了进来。他刚从康熙爷的御帐回来,手里拿着一份奏折,脸色有些凝重。
“王爷,怎么了?”明慧起身问道。胤禛走到她身边,把奏折递给她:“蒙古东部的几个部落确实有异动,皇阿玛让我和八阿哥、十三阿哥明天去探查情况。”明慧心里一紧:“那您要去多久?会不会有危险?”
胤禛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暖,让明慧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放心,只是去探查情况,不会有危险,最多半个月就回来。我不在的日子,你在这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到处乱跑,有什么事就找额娘或者博尔济帮忙。”
明慧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王爷,您也要保重身体,早点回来。”胤禛看着她,眼底带着几分温柔,他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傻丫头,别哭,我会很快回来的。”
这一夜,两人依偎在一起,说了很多话。明慧第一次跟胤禛说起自己小时候在草原的趣事,说起父亲对她的疼爱,胤禛也跟她说起自己小时候在宫里的生活,说起他和胤祥的兄弟情谊。直到天快亮时,两人才渐渐睡去。
第二天一早,胤禛就带着人出发了。明慧送他到帐外,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草原尽头,心里满是牵挂。挽月在一旁安慰道:“福晋,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明慧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帐内——她知道,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