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日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氛围在苏沐冉和马嘉祺之间悄然弥漫，像是冬日坚冰初融时，那第一道细小的裂缝中渗出的涓涓细流，清冷，却带着生机。

苏沐冉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刻意讨好的热情，动不动就试图找话题，反而安静了许多。她开始真正观察这个属于马嘉祺的空间，以及他沉默背后的规律。她发现他习惯于在晚上十点处理完族内事务后，到客厅的落地窗前静立片刻，望着城市的灯火出神；她也发现，他书桌上那本看到一半的军事策略书籍，书签的位置三天未曾变动。

于是，在某天晚上，当马嘉祺照例站在窗前时，他发现身旁的小茶几上，多了一杯热气的牛奶，而苏沐冉，正蜷在离他不远的沙发角落里，抱着一本这个世界的通俗小说，看得认真，仿佛那杯牛奶和饼干的出现与她毫无关系。

马嘉祺的目光在那杯牛奶上停留了几秒，他记得她上次递来的那杯饮料，甜腻得让他皱眉。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端起了杯子尝了一下。意外地并不让人讨厌。他的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杯牛奶慢慢喝完。

苏沐冉用书本挡着脸，眼角的余光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见他喝下了牛奶，甚至没有立刻放下杯子，她心里像是有只小鸟欢快地扑腾了一下，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很好，进步！她偷偷记下：他似乎能接受温度适中的、味道清淡的热饮。

第二天清晨，马嘉祺比平时稍早一些走出卧室，准备像往常一样直接去书房。然而，客厅里传来的细微声响让他顿住了脚步。他看到苏沐冉正踮着脚，有些费力地试图擦拭书柜最上层的玻璃。晨光透过窗纱，在她认真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苏沐冉啊！你醒啦？我、我就是看这里有点积灰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软布，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双手不自觉地背到身后。

马嘉祺的视线越过她，落在那几个擦拭得小心翼翼避开未曾挪动位置的摆件上。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咽了回去。他看到她脚边放着的水桶，里面的水清澈见底，抹布也是崭新专用的。她做得很小心，也很……尊重。

马嘉祺（语气平淡）……不必做这些。

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走向书房。只是，在关上书房门之前，他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将门完全合拢，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苏沐冉看着他消失在门后，轻轻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他没有生气，甚至……没有立刻让她停下？她弯起眼睛，拿起抹布，心情明媚地继续擦拭起来。

这天下午，苏沐冉抱着一叠刚晾干、带着阳光气息的衣服，准备送回各自房间。在经过书房门口时，她看到马嘉祺伏在书桌上，似乎是睡着了。他眉头微蹙着，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看来昨晚又熬夜处理事务了。

苏沐冉放轻脚步，她看着他沉睡中褪去平日冷硬显得有些疲惫的容颜，心里泛起一丝细微的疼惜。她犹豫片刻，拿起沙发上他常盖的一条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

然而，就在毯子即将触碰到他肩膀的瞬间，马嘉祺猛地惊醒！雪狼族敏锐的警觉性让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保持着防御本能。他眼神锐利如刀，一把精准地扣住了苏沐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险些脱口而出。

苏沐冉嘶……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她眼眶瞬间就红了。

马嘉祺看清是她，眼中凌厉的杀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愕然，随即立刻松开了手。苏沐冉白皙的手腕上，已经浮现出几道清晰的红痕。

马嘉祺……是你。他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紧，我……

苏沐冉没事没事！是我不好，不该吵醒你的。你继续睡，继续睡！我就是……想给你盖个被子。

她语速飞快地说完，也顾不上掉在地上的毯子，转身就想溜走。那仓惶的背影，和那天晚上落荒而逃时如出一辙。

马嘉祺……等等。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成功止住了她的脚步。

苏沐冉僵硬地回头，看见马嘉祺已经站起身，弯腰拾起了那条毯子。他没有立刻递还给她，而是走到她面前，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藏起来的手。

马嘉祺手，给我看看。

苏沐冉迟疑着，在他坚持的目光下，慢慢将手伸了出来。那红痕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马嘉祺沉默地看着，眸色深沉。他转身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盒，打开，里面是散发着清凉药香的透明膏体。

马嘉祺坐下。

马嘉祺这是族里特制的伤药，明日便会消。他低声解释，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比之前少了几分寒意，以后……不要在我睡着时靠近。

苏沐冉嗯，知道了……谢谢。

马嘉祺为她涂好药，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细腻皮肤的触感和药膏的清凉。他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指尖，将瓷盒盖上，推到她面前。

马嘉祺拿去。

苏沐冉哦，好！

她站起身，脸上是掩不住的开心笑容。

苏沐冉那我不打扰你啦！你……记得休息，别太累。

马嘉祺站在原地，良久才极轻地叹了口气。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对自己方才那一瞬间涌起的情绪感到些许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马嘉祺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苏沐冉正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逗弄着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流浪猫，阳光明媚的撒在她身上。马嘉祺心里荡开了一圈连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