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又是一年春夏之交，江枫眠再次来到云深不知处。几年过去，魏无羡已长成身姿挺拔的少年，眉目俊朗，笑起来时依旧带着几分孩提时的狡黠与阳光，但言行举止间已多了蓝氏教导出的风骨与沉稳。

两人在静室后的竹林间散步。魏无羡敏锐地察觉到江枫眠眉宇间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比往日更甚的沉默。他想起近来听到的、关于莲花坞继承人问题的些许风声，心中了然。

“江叔叔，”魏无羡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江枫眠，神色是罕见的认真，“您最近……是不是很累？因为宗门里那些长老们总催您娶妻生子的事情？”

江枫眠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孩子如此敏锐。他不想让魏婴担心，习惯性地想轻描淡写带过：“宗门琐事而已，无妨。”

魏无羡却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真诚的关切：“江叔叔，您别骗我。我都听说了。他们说江家不能没有继承人……还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还说您是因为我，才一直不肯……”

“阿婴！”江枫眠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与你有何干系？我做任何决定，都只是我自己的选择，绝非因你之故。你万不可有此想法！”

看着江枫眠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魏无羡心里却是一暖。他知道，江叔叔是怕他自责。他笑了笑，那笑容如同拨开云雾的阳光，干净而温暖：“江叔叔，我知道您疼我，护着我。可是，我也希望您能好好的，能幸福。”

他往前走了一步，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语气平和而恳切：“我已经长大了，在蓝氏过得很好，有先生教导，有蓝湛……有很多人照顾。您不必再像小时候那样，事事以我为先，为我顾虑那么多。”

他看着江枫眠，眼神纯净，不带一丝杂质：“我希望江叔叔也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相伴一生。莲花坞需要继承人，您……也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看到您幸福，我在蓝氏才能更安心啊。”

少年的话语如同涓涓暖流，缓缓流入江枫眠因世俗压力而有些冰冷僵硬的心田。他一直以来紧绷的心弦，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他预想过魏婴可能会不安，会害怕被分走关爱，却从未想过，这孩子会用如此纯粹而真诚的方式，来劝解他，希望他幸福。

那份长久以来因害怕“变成原主”而产生的抗拒和恐惧，在这一刻，竟奇异地松动了一些。如果他未来的妻子，是能理解他、支持他的人，如果他能够确保……

江枫眠深深地看着魏无羡，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卸下部分重担后的沙哑与郑重：“阿婴，你的心意，江叔叔明白了。”

他抬手，轻轻抚过魏无羡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但是，你要记住江叔叔今天说的话。无论将来如何，无论我是否娶妻，是否另有子嗣，你，魏无羡，永远是我江枫眠最重要的亲人，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告诫：“你不需要因为任何原因，包括因为我，而去谦让、去委屈自己。我的任何选择，带来的任何责任与后果，都由我一力承担，与你无关。你只需按照你自己的心意，自由自在地活着，去追求你想要的大道和快乐，明白吗？我不需要你的报恩，更不需要你为了我而牺牲你自己的任何东西，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感受。”

这番话，如同最坚实的壁垒，将魏无羡牢牢地护在其中，隔绝了所有可能因未来变故而产生的风雨。魏无羡眼眶微微发热，他用力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嗯！我记住了，江叔叔！您放心！”

他知道，江叔叔这是在给他最重的承诺和最彻底的安心。他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一位毫无保留爱护他的长辈。

这次谈话，仿佛解开了江枫眠心中最大的一个结。他开始真正思考“娶妻”这件事的可能性，不再仅仅是出于宗门责任的压力，也带上了一丝对“陪伴”的模糊期待。

数月后，一次在清河与聂氏交界处联手清剿一伙流窜邪修的行动中，江枫眠遇到了聂家的一位女子——聂明玦和聂怀桑的亲姑姑，聂芷。

聂芷不同于寻常仙门闺秀，她性情爽利明快，修为不俗，一手聂家刀法使得凌厉刚猛，又不失女子的细腻。在围剿邪修的过程中，她与江枫眠配合默契，几次危急时刻，都能准确洞察对方意图，及时援手或补位。

战斗间歇，两人于篝火旁交谈。聂芷并不因江枫眠的身份而拘谨，谈起刀法修炼、宗门事务乃至各地风物，都颇有见地，言辞坦荡，眼神清正。她欣赏江枫眠的果决与能力，也直言不讳地指出他某些手段过于酷烈可能带来的隐患。

江枫眠则发现，与聂芷相处颇为轻松。她不像某些世家女子那般矫揉造作，也不带目的性的攀附，交流起来直接而痛快。她身上有着聂家特有的刚直之气，却又比聂明玦多了几分圆融与通透。

几次共同夜猎、处理边境事务的接触下来，两人对彼此都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是欣赏，是认同，是一种在志同道合基础上滋生出的、淡淡的好感。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自然而不激烈。

江枫眠想，或许……与这样的女子相伴，共同执掌莲花坞，抚育后代，并非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至少，她应该能理解他对魏婴的那份特殊责任，也不会因之而产生无谓的芥蒂。

他开始慎重地考虑，与聂氏联姻的可能性。这条路，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更清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