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虞氏,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
当江枫眠将与聂芷成婚,并收养其子聂瑾(即将改姓江)为继承人的消息传来时,虞紫鸢所居的院落里,传出了瓷器被狠狠摔碎的刺耳声响,伴随着她尖利到破音的咒骂:
“江枫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伪君子!为了羞辱我,你当真是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找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还要一个带着金家血脉的野种当继承人?!你是存心要让我,让晚吟,让整个虞家成为仙门百家的笑柄!你不得好死——!”
她状若疯癫,将屋内能砸的东西尽数砸烂,头发散乱,双目赤红,多年的怨恨、屈辱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虞老夫人闻讯赶来,看着女儿这般模样,老泪纵横,却也只能抱着她一起咒骂江枫眠“无情无义”,哀叹虞家时运不济。
而已经改姓为虞晚吟的少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再出来时,他眼底的阴鸷几乎凝成了实质,周身的气息冰冷刺骨。
“江瑾……”他咀嚼着这个即将取代他曾经位置的名字,心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他恨江枫眠的冷酷无情,恨魏无羡这个“灾星”引来的这一切,如今,更恨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有着令人不齿出身的孩子,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夺走了他曾经梦寐以求、如今却遥不可及的一切——莲花坞少主的身份,江枫眠的认可,以及那本该属于他的、光明正大的未来。
“凭什么……”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进肉里,“一个父不详的野种,也配姓江?也配继承莲花坞?”他将这份新生的、强烈的怨恨,牢牢地记在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江瑾身上。在他看来,是江瑾的出现,彻底断绝了他任何回归江家的渺茫希望。
云梦江氏宗主大婚,成了仙门近十年来最盛大的喜事。
莲花坞张灯结彩,九瓣莲纹的旗帜迎风招展,宾客如云,喧闹非凡。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仙门世家都派了人来,或是宗主亲至,或是核心长老到场。
婚礼仪式庄重而华美。江枫眠一身大红喜服,更衬得面容俊雅,气度雍容。新娘子聂芷凤冠霞帔,虽已不是少女,却别有一番成熟风韵,她落落大方,与江枫眠并肩而立,眉宇间带着历经风雨后的平静与坚定。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仪式后的宴会上,江枫眠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牵着一个身穿江氏嫡系弟子服饰、面容清秀、眼神略带紧张却努力保持镇定的少年——江瑾,走到了台前。
“诸位道友今日赏光,枫眠感激不尽。”江枫眠声音清朗,传遍整个宴会厅,“借此良辰,江某亦有一事宣布。此子,名瑾,从今日起,入我江氏族谱,姓江名瑾,为我江枫眠与夫人聂芷之嗣子,亦是我云梦江氏未来的继承人!”
话音刚落,台下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江瑾身上。有惊讶,有审视,有不解,也有……看好戏的。
果然,兰陵金氏宗主金光善,摇着折扇,脸上挂着惯有的温和笑容,语气却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地开口:“恭喜江宗主,贺喜江宗主!双喜临门,实在是仙门佳话!只是……”他拖长了语调,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江瑾,“江宗主如此魄力,让金某佩服。只是这继承人之事,关乎宗门百年基业,江宗主是否……再斟酌一二?毕竟,血脉传承,乃天地伦常啊。”
他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暗指江瑾出身不明,非江枫眠亲生,难当大任。
江枫眠面色不变,嘴角甚至噙着一抹淡笑,目光却锐利地看向金光善:“金宗主多虑了。江某择继承人,不看血脉,只看品行能力。瑾儿心性赤诚,天资聪颖,江某深信,假以时日,他必能担起江氏重任。至于伦常……”他语气微顿,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我江家的伦常,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守护心中正道,而非拘泥于狭隘血统。金宗主若对此有异议,大可保留。”
他这番话,直接将金光善的“关心”顶了回去,并隐隐点出金家内部那些乱七八糟的私生子问题,噎得金光善笑容一僵,讪讪地合上了扇子。
“江宗主所言极是!”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清河聂氏宗主聂明玦站起身,他性情刚直,最看不惯这等拐弯抹角的刁难,“继承之人,德才为重!聂某相信江宗主的眼光,也恭喜江宗主得一佳儿!”他这话,既是支持江枫眠,也是为自家堂姑和弟弟(虽已改姓,情分犹在)撑腰。
“不错,”姑苏蓝氏青蘅君也携夫人一同起身,他面色依旧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但眼神清亮,语气温和而坚定,“蓝某亦恭贺江宗主。江宗主行事,常有破旧立新之举,令人钦佩。望江小公子勤勉向学,不负江宗主期望。”蓝夫人站在他身侧,虽未言语,但也微微颔首,目光柔和地看向台上的江瑾。他们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就连岐山温氏,虽宗主温若寒仍在闭关,也派了地位不低的长老送来厚礼和祝贺,显示了温氏对江枫眠和如今云梦江氏的重视。
江枫眠从容应对各方或真诚或试探的祝贺,与聂芷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有着对未来的笃定。他将江瑾带在身边,向各位宗主、家主引见,态度坦然,毫不避讳,以实际行动向整个仙门宣告了江瑾的地位。
而在莲花坞的校场和莲塘边,则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魏无羡早就好奇他这个新“弟弟”了,婚礼仪式一结束,就拉着蓝忘机找到了有些拘谨的江瑾。
“你就是江瑾?我是魏无羡,你可以叫我魏哥哥!”魏无羡笑嘻嘻地,自带一股让人放松的亲和力,“这是蓝湛,蓝忘机,他话少,但是人特别好!”
江瑾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眼神明亮的红衣少年,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个清冷出尘、却并无恶意的蓝衣少年,心中的紧张消散了大半,腼腆地喊了声:“魏哥哥,蓝二哥哥。”
聂怀桑也摇着扇子凑了过来,他本就与魏无羡相熟,看着自家姑姑的这个表弟,感慨道:“哎呀呀,这下可热闹了!阿瑾啊,以后在莲花坞,有你魏哥哥带着,保证不无聊!”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暗暗佩服江枫眠的手段和魄力。
魏无羡是个闲不住的,立刻提议去采莲蓬。几个少年(加上被迫参与的蓝忘机)划着小船,钻进了接天莲叶中。魏无羡动作灵活,专挑个大饱满的莲蓬摘,还不忘塞给江瑾和蓝忘机。江瑾起初有些笨拙,但在魏无羡的指导和鼓励下,也渐渐放开了,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蓝忘机虽然依旧沉默,但也会默默接过魏无羡递来的莲蓬,偶尔用剑气帮他们斩断远处够不到的茎秆。
莲塘里充满了少年们的欢声笑语。魏无羡故意摇晃小船,惹得聂怀桑大呼小叫,江瑾也忍不住笑出声。阳光透过荷叶缝隙洒下,在他们身上跳跃,仿佛所有的阴霾和算计,都在这纯粹的快乐中被暂时驱散了。
江枫眠与聂芷站在水榭边,远远望着莲塘中嬉闹的孩子们。看到魏无羡对江瑾毫不排斥,甚至颇为照顾,看到江瑾脸上久违的、属于孩童的轻松笑容,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充满了欣慰。
这场盛大婚礼,不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一个新家庭的开始,是云梦江氏新时代的开启。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的莲花坞,充满了希望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