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莲花坞的日子，在江枫眠有意识的经营下，逐渐有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除了处理宗务、教导江瑾剑术和心法外，江枫眠也开始注重与这个新儿子的日常相处。这日午后，他看着江瑾练完剑，额上带着细汗，忽然心血来潮。

“瑾儿，今日我们不练剑了，随为父去个地方。”江枫眠故作神秘地说道。

江瑾乖巧地跟在后面，心里有些好奇。直到被带到莲花坞那宽敞却鲜少由宗主踏足的大厨房门口，他才愣住了。

“父亲，我们来厨房做什么？”江瑾仰头问道，小脸上满是困惑，“若是饿了，吩咐厨娘便是。”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君子远庖厨虽不至于，但做饭这种事，向来是母亲和仆役的职责。

江枫眠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神色难得地带上了一丝严肃，他蹲下身，与江瑾平视：“瑾儿，你记住，女人做饭，并非天经地义。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更要懂得体恤身边人。若是真心疼爱你母亲，便不该让她总是围着灶台转。学会做饭，不是为了伺候谁，而是拥有照顾自己、照顾在乎之人的能力。明白吗？”

江瑾似懂非懂，但看着父亲郑重的眼神，还是用力点了点头：“瑾儿明白了。”

“好！”江枫眠站起身，挽起袖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那今日，为父便教你做一道……嗯……简单的，莲子羹吧！”他想起莲塘里那些新鲜的莲蓬，觉得这是个应景又（自以为）容易上手的选择。

父子二人雄心勃勃地进了厨房，将一脸懵然的厨娘请了出去。

“首先，要取新鲜莲蓬，剥出莲子，去芯。”江枫眠拿起一个莲蓬，动作看似熟练地开始示范。江瑾在一旁认真看着，有样学样。

剥莲子还算顺利，虽然江枫眠剥得坑坑洼洼，江瑾更是弄得满手黏腻。接下来是清洗。

“父亲，这米要洗几遍？”

“三遍……不，五遍！务必洗净！”江枫眠凭着模糊的记忆指挥。

结果江瑾过于卖力，差点把米都搓碎了，水也溅得到处都是。

然后是生火。江枫眠自信满满地拿起火折子：“看为父的！”他对着灶膛一阵操作，浓烟滚滚而出，却不见明火。他被呛得连连咳嗽，江瑾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小手攥得紧紧的。

“咳咳……定是这柴火不够干！”江枫眠强作镇定，又添了些柴，这次用力过猛，火折子的火星溅到旁边的干草上，“呼”地一下，一小簇火苗窜了起来！

“父亲！着火了！”江瑾惊呼。

“无妨！看为父灭火！”江枫眠手忙脚乱地拿起水瓢舀水去泼，却忘了锅里已经按照他“下一步该放水”的指令被江瑾倒入了半锅水。这一瓢水下去，不仅没扑灭灶膛边的火苗，反而激起一大片带着灰烬的水汽和烟尘，扑了父子二人满头满脸。

更糟糕的是，江枫眠在慌乱中，不小心碰倒了旁边装着准备用来和面（他原本还妄想做个点心）的面粉袋。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雪白的面粉如同烟雾般弥漫开来，瞬间将两个本就狼狈不堪的人笼罩。

恰在此时，被浓烟和动静引来的聂芷快步走进了厨房。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原本整洁的厨房一片狼藉，水渍、莲子壳、碎米、面粉混杂一地。而她的丈夫和儿子，两个人如同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一样，脸上、头发上黑一道白一道，衣衫上也沾满了面粉和灰烬，正傻愣愣地站在一片混乱中央。

“你们……这是在做甚么？”聂芷强忍住笑意，柳眉微蹙问道。

江瑾看到母亲，如同看到了救星，刚要开口如实禀报：“母亲，是父亲他……”

“咳咳！”江枫眠猛地咳嗽两声，打断了江瑾的话，他努力维持着作为宗主和父亲的威严，尽管顶着一头炸起的、沾满面粉的头发和一张黑乎乎的脸显得异常滑稽。他一本正经地，用一种“我刚到，什么都不知道”的语气对聂芷说：“夫人，你来了。为夫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声响，进来一看便已是这般模样。” 他顿了顿，目光“严厉”地转向江瑾，试图祸水东引，“瑾儿，这是怎么回事？你方才在厨房里做了些什么？怎会弄成这般样子？”

江瑾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试图“栽赃陷害”的父亲，小嘴张了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聂芷看着丈夫那明明心虚却强装镇定、甚至还想甩锅给儿子的模样，再看看儿子那一脸委屈又不敢言的呆愣表情，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走上前，没有戳穿江枫眠那显而易见的谎言，只是拿出随身的手帕，轻柔地替江瑾擦去脸上的黑灰和面粉，又无奈又好笑地看了江枫眠一眼，目光在他同样糟糕的仪容上停留了片刻，意思不言而喻。

“好了，不过是炸个厨房而已，人没事就好。”聂芷语气带着纵容的调侃，“你们两个，赶紧去收拾干净，这一身像什么样子。”她没有追问到底是谁的“功劳”，只是温和地催促他们去整理。

江枫眠闻言，如蒙大赦，连忙拉起还在懵圈的江瑾，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这个“犯罪现场”。

看着父子俩狼狈离去的背影，聂芷摇了摇头，嘴角却噙着一抹温暖的笑意。她唤来仆役收拾残局，自己则站在原地，心中一片柔软。她知道，丈夫是在用他笨拙的方式，试图拉近与孩子的距离，构建一个他心目中“家”该有的样子。虽然过程……惊险了些，但这份心意，弥足珍贵。

晚些时候，洗漱干净、恢复俊雅模样的江枫眠来到聂芷房中，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聂芷正在灯下看书，见他进来，放下书卷，含笑看着他：“我们的江大宗主，今日这‘君子远庖厨’的实践课，成果如何？”

江枫眠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在她身边坐下：“咳咳……出师未捷身先死。看来这厨艺一道，比为夫想象的要精深得多。”

聂芷轻笑：“心意到了便好。瑾儿今日虽受了惊吓，但我看他眼神，对你却是更亲近了些。他需要的就是这份笨拙却真实的陪伴。”

江枫眠握住她的手，叹道：“我只是不想他像……像有些人一样，觉得一切理所当然。希望他懂得珍惜，懂得付出。”

“我明白。”聂芷反握住他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我们一起教他。下次若还想下厨，叫上我，至少……我能看着火候，不至于把莲花坞的厨房给点着了。”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平淡却真实的幸福。对于江瑾而言，这个新家，有严厉又偶尔“不靠谱”的父亲，有温柔而强大的母亲，虽然开局有些混乱，却充满了让他安心的温暖。而这场厨房爆炸案，也成了日后莲花坞一则经久不衰的温馨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