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静谧安然,唯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昆仑虚宗主蓝汀眠端坐于案前,手持一卷宗门律例,眉宇间凝着一丝沉吟。书页上,正是一道关于“情有可原与法理难容”之间如何权衡的难题。他无意识地低语出声:
蓝舟·汀眠“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江姝·望舒“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自一旁响起,打破了寂静。
江姝·望舒“不该因为他处境可怜,便可免于责罚。”
蓝汀眠闻声抬眼,只见江望舒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目光正落在他手中的书卷上。意识到自己的困惑被她瞧了去,蓝汀眠不由得微微一怔。
少女亭亭而立,神色认真,继续道:
江姝·望舒“但律法刻板,人心皆肉长。依实情考量,酌情增减,方是公允之道,也能服众。”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分析得鞭辟入里。随着她的话语,一缕极清极淡的莲香若有若无地飘来,萦绕在鼻尖,沁人心脾。蓝汀眠看着她沉静而专注的侧颜,心口处竟不由自主地漏跳一拍,随即失了往日的规律。她……竟是如此聪慧通透。
然而,江望舒的敏锐似乎远不止于此。她的鼻尖微动,目光转向案上那盏袅袅升腾的安神香,轻声道:
江姝·望舒“蓝宗主,您这安神香……似乎少了两味药材。”
蓝汀眠再次愣住,这香是他惯用的方子,从未有人指出不妥。
江望舒并未留意他的惊讶,自顾自说了下去:
江姝·望舒“若是少了这两味,药性虽温和,宁神安眠的效力却要大打折扣,难以保证睡眠质量。”
她随即准确无误地说出了那两位缺失的药材名称。
蓝汀眠彻底讶然。他早听闻雪柔君才华出众,琴棋书画俱佳,却未曾想,她于制香一道竟也如此精通!这需要何等敏锐的感知与深厚的底蕴。
接连的意外让他有些失神,却见江望舒面上方才分析香方时的笃定褪去,转而浮现出一丝赧然,她微微垂眸,声音也轻软了些:
江姝·望舒“蓝宗主,我想去藏书阁借阅几本书册,只是……我的方向感实在不佳,不知可否劳烦您带我一程?”
这从聪慧冷静到略带羞怯的转变,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反差。蓝汀眠看着她,心中只觉得无比意外。身为昆仑虚宗主,他早已习惯处变不惊,可这似乎是他第二次,因眼前这个女子而感到不知所措。她就像一本翻不完的书,每一页都藏着新的惊喜,真的很特别。

见蓝汀眠只是望着自己,并未立刻回应,江望舒眨了眨眼,道:
江姝·望舒“蓝宗主,怎么不理我了?是……拒绝我吗?”
那好听的嗓音让蓝汀眠瞬间回神。
蓝舟·汀眠“可……自然可以。”
他几乎是立刻应道,声音比往常快了一分,似是想弥补方才的迟疑。
蓝舟·汀眠“江仙子请随我来。”
江姝·望舒“望舒多谢蓝宗主。”
江望舒闻言,眉眼舒展开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谢礼,姿态优雅标准,煞是好看。
去往藏书阁的路上,蓝汀眠刻意放缓了步伐。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侧的少女,却见她一路目不斜视,全神贯注地默记着途经的亭台楼阁、回廊路径,那般认真专注,甚至连多余的一眼都未曾分给他。
心底,竟莫名生出一丝微妙的失落感,淡得如同水中涟漪,却又真实地荡漾开来。
蓝舟·汀眠“江仙子,这里便是藏书阁了。”
蓝汀眠在一座恢弘的楼阁前停下脚步。
江姝·望舒“有劳蓝宗主引路,多谢。”
江望舒再次敛衽一礼,动作依旧行云流水,赏心悦目。道谢后,她便抱着书册,转身步入了那浩瀚书海之中,未曾回头。
蓝汀眠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一时有些出神。直到那抹倩影完全被藏书阁内的幽深吞没,他才几不可闻地低声喃喃,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完全理解的探究:
蓝舟·汀眠“望舒……望舒琴……”
她与弟弟蓝砚辞视若珍宝的那张古琴同名。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她与砚辞之间,有着他所不知的关联?这个突如其来闯入他视野的女子,让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风过回廊,只余下淡淡的莲香。
离开藏书阁后,蓝汀眠心中那点莫名的悸动与弟弟望舒琴的疑问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神不宁。他脚步不自觉地转向了弟弟蓝砚辞所居的“止水阁”。
方至阁外,便听得一阵清越琴音自内流淌而出,如寒泉击石,孤高岑寂。他缓步走入,只见蓝砚辞正端坐于亭中,纤长指尖抚过案上那张名为“望舒”的古琴,神情专注而淡漠。
见兄长到来,琴音戛然而止。蓝砚辞起身,微微颔首,行了一礼,动作一丝不苟,透着疏离。
蓝玦·砚辞“兄长。”
他开口,声音如琴音般泠泠,没有多余的情绪。
蓝汀眠的目光落在弟弟手边的琴上,那“望舒”二字仿佛带着钩刺。
蓝舟·汀眠“砚辞。”
他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
蓝舟·汀眠“不知弟弟这‘望舒’琴,具体是哪两个字?”
蓝砚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取过一旁的纸笔,悬腕运墨,在素白宣纸上写下两个清瘦峻拔的字——望舒。
看着那熟悉的字眼跃然纸上,与江望舒之名一般无二,蓝汀眠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似有惊雷炸响。竟真的是“仰望舒心”之意吗?他心中蓦地一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闷感攥紧了心脏,竟连一句追问的话都再难出口。这是他第一次,对弟弟生出如此清晰的不快,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酸涩。
蓝砚辞似乎并未察觉兄长瞬间的失态,亦或是察觉了却并不在意。他指尖轻拂,那张望舒琴便化作流光收入袖中。
蓝玦·砚辞“兄长若无他事,砚辞还需前往戒律堂,监督弟子课业,纠察违规。”
他语气平淡,提及“监督”、“违规”时,更添几分凛然不可犯的冷意。
蓝汀眠敛下眸中波澜,点了点头。
蓝舟·汀眠“既如此,那兄长便不打扰你了。”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止水阁清冷的日光下,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落寞。
脚步遵循着某种潜意识,等他回过神来时,竟已再次站在了藏书阁那高大的书架之间。目光逡巡,很快便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江望舒正踮着脚,努力想拿取书架高层的一卷典籍,试了几次却总差些许。她似乎放弃了,后退一步,指尖微抬,似想动用灵力。
就在她后退的瞬间,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蓝汀眠下意识上前想帮忙——
江姝·望舒“唔!”
温软的身躯撞入怀中,带着那缕清浅的莲香。蓝汀眠身形微僵。
江望舒慌忙退开两步,脸上飞起红霞,满是歉意:

江姝·望舒“对不起,蓝宗主,我不是故意的!”
蓝舟·汀眠“无妨。”
蓝汀眠压下心头异样,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蓝舟·汀眠“是汀眠唐突,站得太近,江仙子不必如此自责。”
他说着,轻松取下她想要的那卷书,递了过去。
江望舒双手接过,再次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江姝·望舒“多谢蓝宗主。”
她唇边带着礼貌的浅笑,恰到好处,却也隔开了距离。
蓝汀眠看着那笑容,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冲动,只想看她能发自内心、眉眼弯弯地笑,而非此刻这般客套疏离。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江姝·望舒“蓝宗主。”
江望舒轻声告辞。
江姝·望舒“望舒就先行告退了。”
她抱着书册,转身离去,步履轻盈,很快消失在层层书架之后。
蓝汀眠独自站在原地,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抹莲香。他低声重复着那个名字,心绪复杂难言:
蓝舟·汀眠“望舒,望舒琴……砚辞的望舒琴,究竟是代指月亮……”
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
蓝舟·汀眠“还是……在望着哪个‘望舒’呢?”
藏书阁内寂静无声,无人能解答他心中的波澜。唯有那句关于“监督弟子违规”的冷语,似乎还在耳边,提醒着他弟弟与那位江望舒之间,可能存在的、他所不知的关联。
昆仑墟的夜晚来得极早,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呼啸着掠过冰封的山崖与殿宇,气温骤降,呵气成霜。
江望舒从藏书阁借阅了几卷基础阵法典籍出来,便被这刺骨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冷颤。她拢了拢身上不算厚实的宗门服饰,将放在外面的斗篷穿上,正欲快步返回客舍,却在经过砺剑台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蓝砚辞一身单薄的执法弟子服饰,墨发与肩头已落了一层薄雪,正独自巡视着空旷的场地,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面容在冰雪映衬下更显清俊,却也透着一股难言的孤寂与寒冷。

江望舒脚步顿住。她知晓执法弟子职责所在,需不间断巡逻,尤其是在这等严寒之夜。看着他被冻得有些发白的侧脸,心头莫名一紧。
几乎没有犹豫,她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以雪狐皮毛精心缝制的斗篷。斗篷内里雪白柔软,外层是水蓝色的锦缎,领口与衣摆处,用银线绣着几朵清雅灵动的檀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正是出自她自己的手笔。
她快步走到蓝砚辞面前,将带着体温的斗篷递了过去:
江姝·望舒“砚辞哥哥,天寒,这个给你。”
蓝砚辞微微一怔,看清她手中的斗篷,尤其是那精致的檀花绣纹时,眸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即摇头,声音因寒冷而略显低沉:
蓝玦·砚辞“不必。你会冷。”
江望舒却执意将斗篷塞进他怀里,仰起脸看着他,因寒冷而泛红的脸颊在雪光下显得格外分明,一双明眸却亮得惊人,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江姝·望舒“你穿着!你要是还给我,我就不理你了!”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哄劝。
江姝·望舒“我等下就回房了,房中有暖玉,不冷的。天气这么寒凉,你还要巡夜,有了这个会好很多。”
蓝砚辞看着她那双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以及那毫不作伪的关切,拒绝的话便哽在了喉间。他低头,看着怀中那件犹带着她身上淡淡莲香和体温的斗篷,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蓝玦·砚辞“……多谢。”
他终于低声应道,将斗篷披在了身上。柔软的皮毛瞬间隔绝了刺骨的寒风,一股暖意包裹而来,伴随着那缕清雅的莲香,丝丝缕缕,沁入心脾。
江望舒见他穿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宛如冰雪中绽放的暖蕊:
江姝·望舒“那我先回去啦!”
她朝他挥挥手,转身快步朝着客舍方向跑去,紫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夜色中。
蓝砚辞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才拢了拢身上异常温暖的斗篷,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领口那朵精致的银线檀花,继续他未尽的巡视。只是那惯常冰冷的眉眼,似乎被这暖意融化了些许棱角。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一个时辰后,当蓝砚辞巡至客舍区域外围时,敏锐地听到了一阵窸窣动静与不满的嘟囔声。他悄无声息地靠近,只见一道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沿着墙根溜达,不是苏驰远又是谁?
苏野·驰远“才什么时辰?就要求熄灯安寝?小爷我在云梦泽这时候还在练功呢!这昆仑虚的破规矩,真是憋死人了!”
苏驰远一边踢着地上的积雪团,一边不满地抱怨着,浑然未觉自己已被人盯上。
蓝玦·砚辞“夜游,触犯家规第三章第七条。”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同时,一柄带着凛然寒气的长剑已然悄无声息地横在了苏驰远的颈侧。
苏驰远吓得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是蓝砚辞,先是心虚,随即那股被规矩压抑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他猛地抬手推开颈侧的剑柄:
苏野·驰远“喂!蓝砚辞!你吓唬谁呢?小爷我就是出来透透气,怎么了?”
蓝玦·砚辞“逃避责罚,罪加一等。”
蓝砚辞神色不变,手腕一翻,剑尖再次指向他,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苏驰远自知理亏,但又拉不下脸乖乖受罚,眼珠一转,就准备施展身法开溜。
蓝玦·砚辞“跑?”
蓝砚辞眸光一冷,正要追击,身形移动间,披在身上的那件雪狐毛斗篷随风扬起一角。
正准备跑的苏驰远,目光恰好捕捉到了那抹在夜色中也难掩华贵的蓝色,以及领口处那极其眼熟的、以银线绣成的檀花!
他的动作瞬间僵住。
那花纹……他怎么会不认识?小望舒最喜欢檀花了,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她亲手所做的东西,无论是帕子还是香囊,总爱绣上这个。而这斗篷的做工如此精良,针法细腻独特,绝对是出自小望舒之手!
她竟然……把她亲手做的、这么珍贵的斗篷,给了蓝砚辞?!
苏驰远只觉得一股酸涩混合着怒意猛地冲上心头,比这昆仑虚的寒风还要刺骨。他都没有得到过小望舒亲手做的、如此贴身的衣物!这个整天冷着张脸的小冰块,凭什么能轻而易举地得到?!
一时间,什么家规,什么责罚,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猛地转过身,瞪着蓝砚辞,尤其是他身上那件刺眼的斗篷,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苏野·驰远“蓝砚辞!你……你身上这斗篷是哪来的?!”
蓝砚辞看着他突然激动起来的样子,眉头微蹙,并未回答,只是持剑的手依旧稳定:
蓝玦·砚辞“与你无关。触犯规条,随我去戒律堂。”
苏野·驰远“我不去!”
苏驰远梗着脖子,眼睛都气红了,指着那斗篷
苏野·驰远“是不是小望舒给你的?你说啊!”
风雪夜里,两个年轻男子对峙着,一个冷峻持剑,一个怒气冲冲,而那件绣着檀花的斗篷,则成了这场意外冲突中,最醒目也最扎眼的焦点。
苏野·驰远“你这个小冰块,收女孩子的东西倒是痛快!”
苏驰远被蓝砚辞押往戒律堂的路上,依旧愤愤不平,眼睛死死盯着那件随着蓝砚辞步伐微微晃动的斗篷,只觉得那上面的檀花无比刺眼。
蓝砚辞对他的指控充耳不闻,面色沉静如水,只是扣着他手臂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风雪中,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那象征着昆仑虚铁律的森严殿堂。
与此同时,江望舒房内。
她刚准备熄了灯烛入睡,房门却被轻轻叩响。打开门,只见姐姐江不离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江不离“望舒,阿驰他……他不见了!我方才去他房里寻他,人不在,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
江不离语气担忧,她体质弱,此刻因心急,脸色更显苍白。
江望舒闻言,心头一紧,立刻将手中暖着的灵玉塞到江不离手中:
江姝·望舒“姐,你先别急,回去休息,暖和一下身子,我去找。昆仑虚严禁夜游,这要是被执法弟子抓到,免不了一顿重罚。”
她深知苏驰远跳脱的性子,在这规矩森严的昆仑虚,极易惹祸上身。
她迅速帮江不离系好披风,将姐姐送回房间安顿好,便立刻转身投入了寒冷的夜色中。
风雪未停,能见度极低。江望舒心中焦急,沿着客舍区域外围的小径快速搜寻,同时释放出微弱的灵力感知,希望能捕捉到苏驰远的气息。
江姝·望舒“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师兄……”
她低声念叨着,一个没注意,在转角处猛地撞上了一个坚硬宽阔的胸膛。
江姝·望舒“唔!”
江望舒吃痛,踉跄着向后倒退,险些滑倒。
被她撞到的人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把,稳住她的身形。
江望舒抬头,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看清对方是一位身着昆仑虚服饰、面容英挺却带着几分疏懒之气的青年,正是聂默洲。她连忙站定,手足无措地敛衽道歉:
江姝·望舒“对不住,这位师兄,我一时心急,没看路……”
聂默洲原本被人撞到,眉头微蹙,但低头看到怀中少女惊慌抬起的脸,以及那副急着道歉的可爱模样,那点不悦瞬间消散了。然而,当他的目光彻底落在她清晰的面容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怔在原地!
这张脸……这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是“团子”!
是几年前,在他还只是个备受冷眼、资质平庸、是备受排挤的少年时,唯一一个在他被众人嘲笑,她维护他。
他记了她那么久,那张带着婴儿肥却异常温暖的脸,成了他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光。他拼命修炼,想要变得强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当年那个小可怜,如今也能保护别人了。
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重逢。而她,显然完全没有认出他。
聂默洲心中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有重逢的狂喜,有被她遗忘的失落,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他看着她因寒冷和焦急而微红的脸颊,看着她疏离而客气的道歉,所有翻腾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两个有些干涩的字:
聂默洲“……小事。”
江望舒确实没有认出他。那时的聂默洲与现在气质相差太大,且她当时年纪也小,那段记忆早已模糊。她见对方似乎不计较,心下稍安,依旧记挂着苏驰远,便匆匆道:
江姝·望舒“公子,昆仑虚严禁夜游,还是早些回去吧。我还有急事,先行告辞了。”
说完,她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复杂的神情,便再次提起裙摆,匆匆融入风雪之中,四处张望,心中愈发不安:
江姝·望舒“苏驰远那个笨蛋,不会真的已经被抓到戒律堂了吧?”
聂默洲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她迅速消失在风雪中的紫色背影,久久无法回神。风雪打在他的脸上,带来刺骨的冰凉,却远不及心底那份空落落的怅惘。
聂默洲“也是啊……”
他自嘲地低语,声音消散在风里。
聂默洲“我什么都不会,又笨拙……她那样耀眼的人,怎么会记得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呢……”
他记了她那么久,久到几乎成了执念。可她,却早已忘了。
一种混合着失落、不甘与更深沉情愫的种子,在这寒冷的雪夜,悄无声息地埋入了他的心田。他握紧了拳,目光却追随着她离去的方向,变得更加坚定。
江望舒顶着风雪,一路行走,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当她终于赶到那座气氛森严、灯火通明的戒律堂外时,恰好听到里面传来清脆而沉闷的“啪”声,以及苏驰远压抑不住的痛哼。
她的心猛地一沉,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就闯了进去。
堂内,烛火摇曳。苏驰远正趴在刑凳上,脸色发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双手紧紧抓着凳沿,显然刚受过责罚。执行弟子手持厚重的戒尺立在一旁,面色肃然。
而主位之上,端坐着两人。一人是面色温和却威仪内敛的蓝汀眠,另一人则是依旧披着她那件雪狐斗篷、神色清冷的蓝砚辞。
江姝·望舒“师兄!”
江望舒一眼看到苏驰远那副惨状,也顾不上那两位宗主执法在场,连忙走了过去,蹲下身,一张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焦急与关怀。
江姝·望舒“你怎么样?”
苏驰远本来还强撑着,一看到江望舒,尤其是她眼中那纯粹的担忧,委屈劲儿立刻涌了上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苏野·驰远“小望舒……这昆仑虚也太不近人情了!我就是出去透透气……呜呜呜,痛死我了……”
他捂着火辣辣刺痛的腰部,龇牙咧嘴,试图博取更多同情。
江姝·望舒“没事了没事了,我扶你回去,马上给你上药。”
江望舒轻声安抚着,伸手小心翼翼地搀扶他起身,完全无视了堂上那两位目光复杂的人物。
就在这时,蓝汀眠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蓝舟·汀眠“江仙子。”
江望舒动作一顿,扶着苏驰远,转身面向主位,微微垂首:
江姝·望舒“蓝宗主。”
她知道自己方才擅闯戒律堂已是失礼,此刻更是做好了被一同问责的准备。
蓝汀眠的目光在她扶着苏驰远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她因焦急而泛红的脸颊上,语气依旧平和:
蓝舟·汀眠“江仙子方才为寻人,亦触犯了夜游之规。按律,当罚。”
江望舒神色平静,并无半分推诿或不满,坦然道:
江姝·望舒“望舒知错,甘愿受罚。”
蓝汀眠看着她这副坦荡认罚的模样,心中那份因她关怀苏驰远而起的微妙不悦,似乎消散了些许。他并未立刻宣布惩罚,而是侧头,看向身旁一直沉默的弟弟,将这个问题轻飘飘地抛了过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蓝舟·汀眠“砚辞,你觉得,该罚江仙子抄写多少遍家规为宜?”
他将决定权交给了蓝砚辞。这其中,未尝没有一丝考量——没有人被罚是高兴的,甚至多半会心生怨怼。他不想亲自做那个让她可能产生不满的人。
蓝砚辞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抬眸,对上江望舒望过来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畏惧,没有祈求,只有平静的等待。他又瞥了一眼她扶着的、正对他龇牙咧嘴的苏驰远,以及……自己身上这件犹带暖意的斗篷。
兄长将难题抛给他,他无法回避。罚重了,于心不忍,也怕她……讨厌。罚轻了,又恐有徇私之嫌,难以服众。
沉默片刻,在蓝汀眠意味不明的注视下,蓝砚辞薄唇微启,吐出一个数字:
蓝玦·砚辞“五十。”
昆仑虚家规繁多,条款细密,抄写五十遍,虽比动辄百遍的刑罚已算从轻,但也足以让人手腕酸痛,耗费数日苦功了。这已是他权衡之下,能给出的、尽可能少的惩罚。
蓝汀眠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并未多言,只看向江望舒:
蓝舟·汀眠“便依执法弟子所言,五十遍。三日内交予戒律堂。”
江姝·望舒“是,望舒领罚。”
江望舒恭敬应下,并无异议。她甚至转向蓝砚辞,对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带着理解意味的浅浅笑容,仿佛在说
江姝·望舒(“我知道你已手下留情”。)
这个笑容,让蓝砚辞一直紧绷的心弦莫名一松,耳根微微发热,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而蓝汀眠看着她对弟弟露出的那个笑容,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
江姝·望舒“多谢蓝宗主,蓝公子。”
江望舒再次行礼,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扶着哼哼唧唧的苏驰远,一步步走出了戒律堂的大门,将风雪与堂内那对心思各异的兄弟,留在了身后。
蓝汀眠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目光幽深地望着门外无边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蓝砚辞则低头,拢了拢身上那件绣着檀花的斗篷,鼻尖仿佛又萦绕起那缕清雅的莲香。
作者又是奋斗的一天哦 每周六周日周五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