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昆仑虚客舍内。
虞鸢端坐于案前,神色依旧冷傲。她已在昆仑虚停留数日,凭借其强势的作风和云梦江氏的威名,关于江不离的流言早已销声匿迹,无人再敢提及。
她放下茶盏,像是随口问起,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虞鸢“望舒他们前几日……与人动手了?可还安好?”
侍立一旁的江不离轻声回道:
江不离“是。他们与鎏金台弟子起了冲突,都被罚跪了两个时辰,去玄寂原学习的名额……也取消了。”
她本以为母亲会因名额取消而震怒,毕竟那是难得的机遇。谁知虞鸢只是冷哼一声,眉宇间戾气一闪:
虞鸢“苏驰远那小子,就知道闯祸!还有那些嚼舌根的东西,个个都该打!”
语气虽厉,却并无多少责怪江望舒等人的意思,反而更像是……一种变相的认同?江不离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地看向母亲。
虞鸢确实有些气恼名额被取消,但终究心软压过了怒意。她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这次声音低沉了些:
虞鸢“那些关于望舒的污糟谣言……她可还好?”
她想起他们下山那日,江望舒看向她的眼神,那里面复杂的情绪让她心头罕见地刺痛了一下。
虞鸢(“望舒那孩子,身体底子并不比阿离好多少,不过是靠着浑厚的灵力硬撑着。每次责罚她,鞭子落下,我又何尝真的铁石心肠?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只是天赋太高,性子又隐忍,若不严厉打磨,如何与曜辞担得起云梦江氏的将来?”)
虞鸢(“那孩子……心里定是怨我的吧。”)
江不离看着母亲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心中微动,存了份私心,便柔声道:
江不离“望舒她……看着无事,很是坚强。”
她终究没说出江望舒可能有的失落。虞鸢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转而道:
虞鸢“你在此处,可要随我回云梦泽?”
江不离摇摇头,笑容温婉:
江不离“不用了,娘,我在这里很好。”
虞鸢看着她,终是叹了口气:
虞鸢“也罢。若在此处受了委屈,定要回来找娘。”
江不离“嗯,我知道的,娘。”
江不离笑着应下。
山下,村里的客房中。
夜色渐深,江望舒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她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品相极佳的狼毫笔。这是虞鸢在她生辰那日所赠,亦是那日,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指尖轻轻拂过笔杆,江望舒眼中难掩失落。她记得的,母亲记得她的生辰,送了如此用心的礼物。可那日的事,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将这份本该温馨的喜悦打得七零八落。
江姝·望舒(“娘亲她……终究是更看重家族的利益和实力,胜过我的感受吗?”)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张漂亮的小脸上难掩失落。

蓝舟·汀眠“望舒妹妹,可是有什么心事?”
蓝汀眠最先察觉到她情绪低落,温声询问。江望舒慌忙合上盒子,勉强笑了笑:

江姝·望舒“没什么,只是有些乏了。”
苏野·驰远“小望舒,你这表情可不像没事啊。”
苏驰远凑过来,眼尖地瞥见了那盒子,他心思一转,大约猜到了几分,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道:
苏野·驰远“是不是想家了?还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你了?告诉师兄,师兄帮你出气!保证打得他娘都认不出来!”

江恒·曜辞“苏驰远,你能不能安静点!”
江曜辞皱眉呵斥,他走到江望舒身边,看着她低垂的眼睫,语气硬邦邦,却带着别扭的关心。
江恒·曜辞“……谁给你气受了?说出来,哥……我去找他‘讲讲道理’。”
他握了握腰间的逆风剑。一直沉默的蓝砚辞,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又移到江望舒强颜欢笑的脸上。他没有说话,只是起身,默默为她斟了一杯刚沏好的安神茶,轻轻推到她面前。带着他独有的、无声的安慰。
苏野·驰远(“定是跟虞夫人有关!唉,小望舒就是太要强了。”)
江恒·曜辞(“肯定是母亲又让她难过了!等我回去……”)
蓝舟·汀眠(“望舒妹妹心思细腻,怕是因虞夫人之事神伤。”)
蓝玦·砚辞(“……她不开心。”)
感受到他们不同方式却同样真诚的关怀,江望舒心头一暖,阴霾散去了些许。她接过蓝砚辞推来的茶,轻声道:
江姝·望舒“谢谢你们,我真的没事。”
她将盒子小心收好,站起身,神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江姝·望舒“天色不早了,我们按计划分头行动,夜间查探需更加小心。”
苏野·驰远“放心,包在我身上!”
苏驰远拍着胸脯保证。
江恒·曜辞“你自己也当心。”
江曜辞叮嘱。
蓝舟·汀眠“望舒妹妹,若有异常,及时发信号。”
蓝汀眠细心提醒。蓝砚辞则是看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几人默契地不再追问,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开始了查探。
夜色渐浓,江望舒依照计划在村边缘查探。院内骤然响起的激烈争吵声让她停住了脚步。
什么都是“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朵花啊?我告诉你,十个你也比不过那姑娘水灵!”
男人粗嘎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什么都是“连着生了八个崽子,子宫都脱落了!就是个没用的废人!”
江望舒下意识地隐入墙角的暗影里,心头猛地一揪。
江姝·望舒“子宫脱落……”
她忽然想起医书上隐晦的描述。难怪白日里见到那位夫人面色蜡黄,步履蹒跚,下体有东西,原来那是子宫……
江姝·望舒“八个孩子……那得多疼啊……”
她喃喃低语,眼中流露出不忍与共情。
什么都是“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家传宗接代!”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更多的是麻木,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羞辱,只剩下无力地低头啜泣。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江姝·望舒“!”
江望舒吓得浑身一颤,几乎要叫出声,猛地回头,却对上了苏驰远近在咫尺的脸。
苏野·驰远“嘘——”
苏驰远将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她继续听。他终究是不放心她一人夜探,悄悄跟了过来。院内不堪的争吵仍在继续。江望舒眉头紧锁,低声道:
江姝·望舒“八个孩子,子宫脱落……那得多疼……”
苏驰远收起了平日的不正经,看着院内那蜷缩哭泣的身影,又侧头看向身边眉头紧蹙的少女,月光洒在她白皙的侧脸上,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他心中一动,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惜:
苏野·驰远“是啊,一定很疼。”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着江望舒。
苏野·驰远“你也很疼吧?身体明明不比旁人好多少,却那么懂事,总是默默忍着,挨了鞭子也不吭声。”
江望舒那些被忽略的、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付出与压抑,在此刻,与屋内妇人的悲剧产生了遥远的共鸣。原来,在不同的枷锁之下,疼痛的本质,竟是如此相似。
江望舒蓦然抬头,撞进苏驰远难得认真而温柔的眼眸里。她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最玩世不恭的师兄,竟能如此清晰地看到她坚强外表下的隐忍与伤痛。月光如水,她今夜未戴花环,一袭素白长裙,墨发如瀑,此刻因惊讶而微睁的眸子,在月色下美得惊心动魄。
苏驰远被她这毫无防备的模样晃了眼,心跳漏了一拍。他慌忙别开视线,生怕被她看出异样,立刻又挂上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试图掩盖瞬间的失态:
苏野·驰远“咳咳……我是说,虞夫人的鸢尾鞭,抽人肯定和生孩子差不了多少,对吧?”
江望舒的感动被他这拙劣的玩笑打断了,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心思与他斗嘴。院内夫妇的争吵声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两人的心情都因这世俗的悲凉而有些沉重。正欲离开,江望舒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民宅后院简陋的草棚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不自然的金属光泽。
江姝·望舒“师兄,你看那里。”
她拉了拉苏驰远的衣袖,指向草棚深处。苏驰远顺着她指的方向凝神望去,神色也凝重起来。那绝非寻常农户家该有的东西。
苏野·驰远“有蹊跷。”
他低声道,与江望舒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默契地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朝那处可疑的草棚潜行而去。方才因那对夫妇而起的沉重心情,瞬间被新的发现所带来的警惕所取代。
江望舒与苏驰远悄无声息地潜至草棚外,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草药与某种腥甜气息的怪异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两人屏住呼吸,轻轻拨开遮挡的枯草,向内望去。
只见草棚深处,并非堆放农具或柴火,而是被清理出一片空地。
苏野·驰远“怎么还有空地的?”
空地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用泥土和不明暗红色颜料垒砌的简陋祭坛!祭坛上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一个造型诡异的、似人非人的木雕,木雕腹部高高隆起,表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周围散落着一些早已干枯的草药,以及几只碗,碗底残留着深褐色的、像是凝固血液的物质。
苏野·驰远“这是个什么东西啊,大晚上真渗人。”
江姝·望舒“这是已经干了的血。”
苏野·驰远“血?谁的血?”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祭坛四周的地面上,用朱砂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的几个节点上,还放置着几缕细细缠绕的头发。
苏野·驰远“怎么还有阵法?他们在搞什么东西啊?”
江姝·望舒“这是……‘子母阴灵坛’。”
江望舒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震惊与厌恶。
江姝·望舒“我在书里见过类似记载,这是一种极其阴损的邪术,通过献祭女子精元与未成型婴灵的怨气,强行逆转生理,以求子嗣,但代价往往是母体的健康乃至生命。”
苏驰远也是脸色一沉,啐了一口:
苏野·驰远“呸!用这种伤天害理的玩意儿求孩子?怪不得那妇人……”
他想起刚才那男人辱骂妻子“子宫脱落”的话,顿时明白了根源所在。这邪术正是在不断榨取那妇人的生命本源!
江姝·望舒“毁了它。”
江望舒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这种邪物,多存在一刻都是祸害。
苏野·驰远“嗯!”
苏驰远点头,两人同时出手。江望舒指尖凝聚灵力,化作一道柔和却坚韧的水粉色光华,缠绕上那诡异的木雕;苏驰远则并指如剑,一道锐利的灰色气劲直射祭坛中心的阵法枢纽!
木雕应声而碎,化为齑粉。地上的朱砂阵法如同被灼烧般,发出“嗤嗤”的轻响,迅速褪色、消散。那股萦绕不散的怪异气息也随之渐渐消失。
苏野·驰远“行了。”
江姝·望舒“嗯,先走吧。”
做完这一切,两人迅速撤离,仿佛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村里的另一头。江曜辞烦躁地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子,嘟囔道:
江恒·曜辞“什么鬼都没有!除了几家为鸡毛蒜皮吵架的,就是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白跑一趟!”
蓝汀眠依旧保持着从容,细心感知着周围,闻言温声道:
蓝舟·汀眠“江公子,稍安勿躁。未有发现,或许亦是好事,说明此地暂无更大邪祟作乱。”
而蓝砚辞,则静立在一处屋顶,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他目光如炬,扫过下方沉睡的屋舍,神识细细探查,同样一无所获。他眉头微蹙,并未因平静而放松警惕。
蓝玦·砚辞(“过于平静,反似异常。”)
此时,另一边的江望舒和苏驰远听到那对夫妇还在吵,就准备走。然而,屋内骤然拔高的男声令二人停下了脚步。
什么都是“——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那男子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和恐惧。
什么都是“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早就死了!现在这副鬼样子……你以为我愿意对着一个活着的执念过日子吗?!”
苏野·驰远“早就死了……”
江姝·望舒“活着的执念…… ”
这几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江望舒所有的感伤与联想,将她拉回冰冷而诡异的现实。她与苏驰远交换了一个骇然的眼神,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原来,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残酷,更加……非人。
苏野·驰远“这是人呐?什么男的都有!”
“砰”的一声,苏驰远不再犹豫,猛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屋内,油灯如豆,光线昏黄。那男子跌坐在地,脸上满是惊恐与悔恨,而站在他面前的“妇人”……
在门被推开的瞬间,她周身那层“活人”的伪装,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片片剥落。她的身形开始变得有些透明、飘忽,原本只是早生的华发,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彻底雪白,皮肤失去血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那里不再有热情,不再有疲惫,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悲伤。
苏野·驰远“你早就不是活人了。”
她确实早就不是活人了。支撑着这具躯壳“活着”的,是一股强大到足以蒙蔽寻常感知的执念——或许是对孩子们的牵挂,或许是对这尘世最后的不甘,又或许,连她自己都已忘却。
江姝·望舒“所以……所以他们才会那样谈论你……”
江望舒的声音带着明悟后的颤抖。
江姝·望舒“他们嘲笑的不只是一个拢不住丈夫心的女人……他们是在恐惧,是在窃窃私语一个早已死去却仍在他们中间‘活着’的……怪物。”
一个依靠邪术祭祀换取子嗣,最终连自己的生命都献祭出去,却因执念不散而徘徊世间的……可怜人。
那“妇人”——或者说,那抹强大的执念——缓缓转过头,看向江望舒和苏驰远。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攻击,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他们,仿佛在问:
什么都是“知道了真相,你们又能如何?”
苏驰远手中的灵力暗涌。无论是邪祭还是执念化形,都已违背天道常伦,必须清除。
江姝·望舒“师兄,不要。”
江望舒却上前一步,拦在了苏驰远身前。她看着那抹执念,眼中之前的悲悯并未消失,反而更深了,只是其中掺杂了更多的复杂情绪。
江姝·望舒“你……很痛苦吧?”
她轻声问,不是质问,而是陈述。那执念周身的气息波动了一下,空洞的眼中似乎有了极细微的涟漪。
江姝·望舒“用那种方式换来孩子,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崩溃,最终连生命都失去,却因放不下而不得不以这种非生非死的状态存在……听着村民的嘲笑,守着早已变心的丈夫……这样的‘活着’,比彻底的死亡,更痛苦千万倍,不是吗?”
真相被彻底掀开,血淋淋地呈现在月光下。所谓的“夫妻不和”,所谓的“怪异”,其核心,是一个早已逝去的生命,一段被邪术和执念扭曲的、令人窒息的悲剧。而整个村子,都是这出悲剧沉默的观众,甚至是推波助澜的帮凶。
江望舒那句“这样的‘活着’,比彻底的死亡,更痛苦千万倍,不是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轻轻落下,却承载着千钧重负。
苏野·驰远“小望舒……”
那抹由执念支撑的“妇人”身影,剧烈地波动起来,周身的虚影明灭不定。
她空洞的双眼望向江望舒,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悲伤或空洞,而是涌现出无数纷杂破碎的画面——是初为人母的喜悦,是无数次生产的剧痛与恐惧,是丈夫日渐冷漠的眼神,是村民们背后指指点点的窃语,是身体逐渐崩坏、生命流逝的无助,是最终躺在产床上,感受着灵魂与肉体剥离的冰冷与不甘……
什么都是“是了,我早就死了。”
什么都是“在那个拼尽全力生下最后一个儿子,却因气血耗尽、子宫脱落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就死了。”
什么都是“可我不放心啊。不放心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不放心这个曾经也有过温存的家,不甘心就这样如同尘埃般消散。”
于是,一股强烈的、扭曲的执念,混合着那邪术残留的诡异力量,硬生生地将她的残魂禁锢在这具早已死去的躯壳里,让她以为自己还“活着”,日复一日地扮演着妻子和母亲的角色。
那层自欺欺人的迷雾彻底散去,真实的、冰冷的死亡触感瞬间淹没了她。支撑她存在的根基,崩塌了。
她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尖啸,那啸声直抵灵魂深处,充满了无尽的痛苦、解脱与释然。她那已经半透明的身体开始化作点点莹白的光粒,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从边缘开始,一点点飘散。
什么都是“不……不要!”
地上的男子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似乎想伸手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了一片虚无的光点。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并非源于恐惧的悔恨与痛苦。
江望舒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执念在眼前消散。她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让一个早已逝去的灵魂强行滞留于世,本身就是最残忍的折磨。这消散,对她而言,是真正的解脱。
苏驰远收起了折扇,脸上的轻佻早已被肃穆取代。他低声念诵了一段往生咒文,柔和的力量如同月华般流淌,引导着那些四散的光点。
苏野·驰远“愿它们能洗净污浊,重归天地,或许能有来世。”
江姝·望舒“是啊。”
蓝汀眠、蓝砚辞和江曜辞也循声赶了过来,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蓝汀眠手中还握着那本记载着邪术的册子,此刻只觉得无比沉重。
光点最终完全消散在空气中,屋内只剩下那跌坐在地、失魂落魄的男子,以及一片死寂。真相,在这一刻,被完全、冰冷地摊开。
这并非什么外来的妖邪,而是人心滋生的贪婪、愚昧与残忍,催生出的邪术,以及由这邪术和人间悲剧共同孕育出的、一个可怜女子无法安息的执念。
江姝·望舒“村民们的窃窃私语,既是恐惧,也是知情者的默许与麻木。”
江望舒最后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床铺,仿佛还能看到那个早生华发、疲惫不堪的“妇人”坐在那里。她转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江姝·望舒“此事了了,明日,我们就走。”
这里,已经没有他们能做的事了。剩下的,是那个男人和他用邪术换来的、不知是福是祸的孩子们,需要独自面对的人生,以及这个村子需要自行咀嚼和背负的秘密与罪孽。
天光已大亮,将昨夜的阴霾与血腥稍稍驱散。几人正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村落,两个瘦小的身影却踉跄着从屋角跑了出来,直直跪倒在了江望舒面前。是招弟和盼弟。
江曜辞本就因昨夜江望舒遭遇的惊险以及刚刚目睹的惨剧而心情沉郁,见到这两个“麻烦”又找上来,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迁怒的厉色:
江恒·曜辞“你们还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江望舒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
江姝·望舒“哥,别对孩子那么凶。”
她看向两个女孩的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怜悯。苏驰远也摇了摇扇子,缓和气氛:
苏野·驰远“是啊,江恒,大人的孽,不该由孩子来承受,别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跪在前面的招弟,瘦弱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却还是鼓足勇气,抬起脏兮兮的小脸,仰望着江望舒,那双早熟的眼睛里混杂着怯懦、渴望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算计,她颤声道:
什么都是“仙女姐姐……我们……我们想读书……”
江望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她看到了招弟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虚浮——那并非纯粹对知识的渴望,更像是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试探,甚至可能只是听了大人“读书有用”的言论,想来骗取一些更实际的东西,比如钱财。

江姝·望舒(“小孩子,终究是不太会完美掩饰的。”)
她没有戳破。无论如何,她们开口说出了“想读书”这三个字,无论初衷为何,或许都是一颗可以被引燃的火种。
江望舒从袖中取出两块比之前给那妇人时更小一些,但依旧足够普通人家数年嚼用的金子,分别放在了招弟和盼弟摊开的、带着薄茧的小手上。
江姝·望舒“这钱,足够你们生活。”
她落在了附近的石凳上,声音平和,与她们对视。

江姝·望舒“若你们真想读书,这些钱是够的。若你们想拿去干点别的营生,也是够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个女孩怔住的脸,尤其是招弟那掩不住惊讶的眼神,缓缓道:

江姝·望舒“钱,我给了。路,要你们自己选。只是希望……你们将来,别后悔今日的选择。”
招弟捏着手里沉甸甸、金灿灿的小块,整个人都懵了。她原本确实只是想骗点钱,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女孩子读书是天方夜谭,是浪费,不如换点吃的用的实在。可她没想到,这位仙女姐姐真的给了,而且话说得如此……明白。
一直怯生生躲在姐姐身后的盼弟,此刻却像是被“读书”两个字触动,小声地、带着巨大的困惑问道:
什么都是“仙女姐姐……女孩子……真的可以读书吗?他们……爹和村里人都说,女孩子不用读书,没用……”
江望舒的心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她与两个女孩平视,没有直接回答盼弟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而郑重的语气唤道:

江姝·望舒“招招,盼盼。”
这两个从未有过的、带着些许亲昵的称呼,让两个女孩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江姝·望舒“人这一生…”
江望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看着她们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江姝·望舒“会遇到很多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有些机会,转瞬即逝。读书,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种。它可以让你看到更远的地方,明白更多的道理,让你将来……能有底气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只能被动地接受别人安排的命运。”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晨钟暮鼓,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江姝·望舒“如果可以,还是要读书。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女孩子该怎样,不该怎样……那些话,未必是对的。重要的是,你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招弟和盼弟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江望舒,仿佛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们,她们也可以有“想”的权利,她们的未来,或许可以不只有“嫁人生子”这一条灰暗的路。

一旁的蓝汀眠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触动与赞赏;蓝砚辞看着江望舒纤细却坚定的身影,清冷的眸子里情绪翻涌;苏驰远收起了折扇,唇角带着了然而复杂的笑意;连原本烦躁的江曜辞,也沉默下来,看着江望舒,眼神复杂难言。
江望舒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两个手握金子、眼神却已与方才不同的女孩,轻声道:
江姝·望舒“保重。”
说罢,她转身,与他们一起,迎着初升的朝阳,离开了这个承载了太多悲哀与希望的村落。身后,是两个女孩跪在原地,久久没有起身,她们的手中,紧紧攥着那块能改变命运的金子,和一段或许将用一生去咀嚼的话语。
卿知这一章,我构思了很久,我很喜欢这一章,揭露了女性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