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忍着腹肌的酸痛,拿着这本“哲学巨著”回到客厅。我清了清嗓子,用播音腔开始朗诵其中关于“化学造物枷锁”和“纯粹灵魂感知”的段落。
我爸听得烟都快掉了,我妈的表情从担忧转为茫然,最后定格在一种“我儿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的震惊中。
而沙发上的陈渊,“腾”地坐直了身体,苍白的脸瞬间涨红,那抹忧郁王子范儿碎了一地,他惊慌失措地想来抢日记:“姐!你还给我!你这是侵犯隐私!亵渎艺术!”
我灵活地躲开,继续念:“……肉体的背叛。啧啧,这词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进行什么人体炼金术呢。”
“小渊啊,”我爸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表情复杂地开口,“你跟爸说实话,你停药……就是为了……让悲伤更锋利点?”
小渊憋了半天,在我妈“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悲伤”的目光逼视下,终于垮下肩膀,自暴自弃地喊了出来:
“我就是想知道!不吃药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整天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吃药,我觉得我都不是我了!谁知道……谁知道‘真实的我’这么不经碰啊!”
那一刻,他脸上不再是刻意营造的忧郁,而是带着点委屈、迷茫和挫败的真实表情。
这场“哲学危机”最终以一场家庭会议告终。我们达成如下协议:
陈渊承认,在探索生命意义之前,先保障肉体存在是基本前提。按时吃药,是现阶段维持“硬件”运行的必要“系统更新”。
我爸承诺,少在他面前抽烟,并尝试理解“年轻人的精神追求”(虽然他表示大部分听不懂)。
我妈保证,不再把他当易碎品,允许他在身体允许的范围内,适当感受世界的“喧嚣”与“锋利”。
我,则肩负起最重要的使命——在他又开始仰望星空思考“生命轻与重”时,及时递上一片药和一块炸鸡,并告诉他:“乖,先吃饱,才有力气忧郁。”
从此之后,陈渊依然是我们家的忧郁王子,但他不再试图停药去触碰“真实的脉络”了。用他的话说,他终于明白了——“也许,接受这‘化学的庇护’,带着些许‘麻木’去热爱这个喧嚣的世界,才是更勇敢的浪漫主义。”
当然,原话是:“姐,给我张纸,我觉得刚才那句能写进诗里。”
我递给他一张纸巾,顺便把他该吃的药片放在旁边。
唉,守护一位哲学系忧郁王子,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自那场“哲学与药物的辩证大会”后,我们家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每晚八点,当李小渊对着窗外渐沉的夜色,正准备酝酿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时,我妈便会准时端着一杯温水和药片出现,用最朴素的行动打断他的抒情。
“王子殿下,您的‘机械飞升’营养素到了。”我通常会在一旁配音。
小渊会接过水杯,用一种近乎就义般的悲壮表情吞下药片,然后幽幽叹气:“你们不懂,这是在将自由的灵魂,锚定在物质的牢笼。”
“懂,我们懂。”我爸一边刷着手机短视频,一边头也不抬地接话,“灵魂再自由,也得交五险一金不是?赶紧的,锚定好了来帮我看看这wifi怎么又断了。”
于是,关于存在主义的思考,瞬间被拉回“路由器重启大法”的实用主义领域。小渊瘪瘪嘴,最终还是认命地走向路由器。看着他一边重启设备一边还在小声嘀咕“薛定谔的信号”,我就觉得,这样烟火气十足的“忧郁王子”,反而比以前那个飘在天上的,要可爱真实得多。
至少,他现在是在我们的世界里忧郁着,而不是独自在一个我们够不着的悲伤星球里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