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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云朵与泥泞中的草

狂飙:惊鸿一面

“这世界上不缺梦想,有本事你就去实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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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夜晚,街道上一片寂静,家家户户紧闭门户,行人和车辆寥寥无几,陈慧姗的运气还算不错,刚踏出家门便赶上了末班公交车,临下车前,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执意塞到司机大叔手中,然而,司机大叔却面露惊恐,连连摆手,似乎不敢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

陈慧姗“收了吧师傅,这大过年的赶紧回家和家人吃年夜饭吧”

司机大叔听闻此言,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满是感激,他双手合十,朝着陈慧姗诚挚地道谢,那神情仿佛在诉说着内心无尽的谢意

·司机大叔:“谢谢谢谢,姑娘你可真是人美心善的好人啊,好人有好报!”

司机大叔收下钱后,与陈慧姗互相挥了挥手,便驾车离去,她并未将他的话太过放在心上,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陈慧姗从不信神佛,却深知因果轮回的道理,至于“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这种说法,她向来觉得因人而异,毕竟,世间并非所有善良的人都能得偿所愿,也并非所有作恶多端的人终会遭天谴,这一套看似公正的规则,在她眼中,倒更像是一场难以捉摸的命运玩笑

陈慧姗将一只手插在温暖的绒羊毛呢子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提着保温袋,刚转过身准备进门,目光便落在了保安厅旁的一男一女身上,两人正跺着脚、搓着手,显然是被寒冷逼得无可奈何,他们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与她那位便宜继子相仿,稚嫩的脸庞在寒风中显得格外鲜明

陈慧姗今晚来,本意不过是给常锐送饺子,她素来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世原则,眼神里透着几分疏离与冷淡,在经过那两个人时,仅仅随意打量了几眼,便径直推门走进了保安厅,今晚值班的是老张和小赵,之前陈慧姗来找常锐时,已经和他们打过几次照面,彼此算是熟络,一见是她来了,老张和小赵立刻换上笑容,热情地迎了上

陈慧姗“张叔小赵,今晚上你俩值班啊”

·老张:“是啊,为人民服务嘛,咱们得站岗啊”

陈慧姗“还真是辛苦了,来,给你们包了饺子,白菜猪肉馅的”

·老张:“咱啊真是沾了常警官的福,有个这么贤惠能干的妹妹真好福气,要不是小陈你都结婚了,我还真想把你介绍给我外甥呢!”

·老张:“你看咱这保安厅今晚吃的真好,又是局长夫人包的饺子又是常警官妹妹包的饺子,这个年过的好!这个班值得行!”

陈慧姗“张叔你还真是会说话啊,快趁热吃吧”

·小赵:“陈…陈姐,你坐”

陈慧姗“谢谢啊小赵”

·小赵:“没事,不…不客气”

老张笑着接过陈慧姗递来的保温袋,轻轻放在桌上,他打开袋子,取出最上面的饭盒,一边随口说着什么,一边拧开了盒盖,小赵赶紧推了把椅子到她身边,陈慧姗微微一笑,道了声谢,小赵的脸瞬间红透了,他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陈慧姗坐下后,随意转过头,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那里有两个身影正来回踱步,时不时朝警局的大门张望着,她收回视线,随口问道

陈慧姗“今天晚上还有人来报案啊?”

·老张:“什么报案?哦你是说外边那俩人吧,他们是来给里面一个…什么来着,疑似犯人送衣服和饺子的”

陈慧姗“疑似犯人?”

·小赵:“嗯,有人报警说他打人还入室盗窃,但我看他来的时候也伤挺重的,是李警官和安警官出的警”

·小赵:“但是现在是常警官和安警官在审问,还在审讯室呢都一个多小时了”

陈慧姗若有所思地聆听着,目光微垂,仿佛思绪飘远,而那边,小赵与老张已经并肩而坐,热气腾腾的饺子在他们手中被一口口送入口中,伴随着低声的笑语,显得格外温馨

·小赵:“陈姐,你要来点嘛?这是崔姨包的饺子”

陈慧姗“不了,我已经在家吃过了”

陈慧姗“哎对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小赵:“好像听说…叫高启强”

陈慧姗“高启强…”

陈慧姗低声喃喃,声音如同细碎的风掠过耳际,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安欣迈步而入,她的目光一扫,便看见了端坐在椅子上的陈慧姗,一抹温暖的笑意随即浮现在安欣的脸上,她带着几分明朗与亲切,径直走了过来,轻声打起了招呼

安欣“哎小慧来了,又来给你哥送什么好东西了?”

陈慧姗“大年夜还能送什么,当然是饺子了”

陈慧姗“欣哥,我想进去看看我哥,想他了”

安欣“你哥今天下午还跟我念你,他说忙完手上的事就去看看你呢”

安欣“行,你跟我来吧”

安欣“老张小赵,这两盒饺子我就拿走了,那…哎怎么还多了一盒?”

·老张:“这盒是局长夫人给我们俩留的,这盒保温桶里的是刚才小陈给我们的”

安欣“哟可以啊,今儿晚上管饱了”

说完,安欣一手提着保温袋,另一手拎着崔姨特意为他准备的水果篮,边与陈慧姗交谈,边缓步前行,两人并肩而行,刚到大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渐趋急切的呼喊声,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双手紧抓铁栏,大声呼唤着

高启盛.“警官!警官!”

安欣与陈慧姗对视一眼,默契地向前迈了两步,那男人的耳朵已被寒风冻得通红,目光却炽热而急切地追随着安欣,满含期待,他身旁的女人穿着一身红布棉袄,衣襟微微鼓起,仿佛藏了些什么,冷风掠过,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将她的脸颊染上了一层冻痕般的嫣红

安欣“请问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高启盛.“警官,我哥在里面,这是我妹妹,我们知道了哥哥被抓了心里很担心很着急”

高启盛.“我们在这儿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来”

高启盛.“麻烦您能不能把这个饺子和这件衣服帮我们送进去给我哥啊?我怕他在里面冷,今天是大年夜,我们想让他在里面也能吃上饺子”

安欣耐着性子听高启盛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话,几次想要插嘴,却又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直到高启盛终于停下,目光带着几分迫切和期待凝视着她,眸中隐约泛起泪光,那一瞬间,安欣的心微微一颤,似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然而,当她想起局里的铁律与责任时,神色渐渐恢复了冷静,才缓缓开口道

安欣“那个,我们这有规定审问期间家属是不能探视的,更别提这些东西是肯定不能带进去的”

安欣的话音刚一落下,高启盛和高启兰便如霜打的茄子般低下了头,高启兰的心中满是忧虑与焦急,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高启盛则紧紧攥着铁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一旁的陈慧姗将这幕情景看得清清楚楚,她迈步上前,目光落在安欣身上,缓缓开口道

陈慧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别老这么一板一眼的”

陈慧姗“高启强的事我大概了解,只要审问完了不就这两天能回家了嘛”

陈慧姗“今晚是大年夜,安警官通融通融,让他们俩进去看一眼他们哥吧,阖家欢乐的时刻都想和家人待在一起”

安欣静静地听着陈慧姗的话语,心中暗自思忖,其实,早在她开口之前,他便有所动容,然而,身为一名警察,肩上的责任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的情感牢牢束缚,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因一时情绪而做出任何逾矩或违纪之举,但陈慧姗的一番话,既有理性的剖析,又饱含真挚的情感,宛如一场恰到好处的春雨,润物无声地渗入他的内心,这不仅让他心中的挣扎稍稍缓解,更像是一道台阶,给了他一个顺遂心意、却不失分寸的机会

另一边,高启盛与高启兰听着陈慧姗的话,瞬间抬起头来,他们的眸光如星子般闪烁,亮得惊人,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此刻,在他们眼中,陈慧姗宛如天降神女,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竟愿意为他们开口说情,这让高启兰的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她的目光柔和而炽热,看向陈慧姗时满是感激,心里的好感也如同攀爬的藤蔓般直线上升,而高启盛亦不例外,他的神情虽仍带着几分冷静,但心底却早已被触动,泛起层层涟漪

安欣“行!那你们跟我进来吧”

高启盛.“谢谢警官!谢谢你好心人!”

高启兰.“谢谢警告!谢谢姐姐!”

陈慧姗回以一抹温柔的微笑,那笑容宛如春日暖阳般柔和,高启兰看得失了神,心跳如擂鼓般加速跃动,耳畔仿佛只剩下那呯呯的声响,陈慧姗注意到高启兰脸颊上的泪痕,不动声色地从兜里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高启兰恍惚地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安欣朝老张微微点头示意,铁门应声而开,放两人入内,随后,安欣与陈慧姗并肩走在前方,步伐从容,高启兰则与高启盛默默跟随在后,气氛微妙得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纱轻轻笼罩着

高启兰.“谢…谢谢姐姐”

陈慧姗“没事,擦擦吧,别让你哥担心”

安欣领着他们走进审讯室隔壁的休息室,抬手示意二人先坐下,她将手中的物品轻轻搁在旁边的桌上,随后转身为高启兰和另一人斟了两杯茶,端放在他们面前,高启兰二人受宠若惊,连忙低头道谢,安欣却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仿佛这些举动不过是平常小事,接着,她又为坐在一旁的陈慧姗递上一杯茶,陈慧姗接过茶杯,轻抿一口,茶香在唇齿间悄然散开,而她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桌面,似乎若有所思

安欣“那个我说一下啊,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你们就坐在这吃点饺子,春晚我也给你们放着,人你们现在是肯定不能见的”

高启兰.“可是…”

安欣“先听我说,饺子和衣服我帮你们带过去,现在高启强就在隔壁的审讯室”

高启兰与高启盛对视一眼,彼此默然,最终只能选择妥协,他们心中明白,今夜安欣不仅破例放他们进来,还帮忙将物品转交给高启强,这已经是违规之举,面对这样的通融,他们即便有再多的话,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内心的纠结化作无声的叹息,在目光交汇间悄然传递

高启兰轻轻掀开铁锈四方饭盒的盖子,目光落在里面皮破馅露的饺子上,微微一怔,她有些窘迫地低下头,默默将盒盖重新合上,陈慧姗和安欣看在眼里,望着她那略显尴尬的模样,以及饭盒里已然不成形的饺子,陈慧姗几乎没有多想,便迅速从保温袋中取出自己的一盒饺子,递了过去

陈慧姗“这是我包的白菜猪肉饺子,如果你们不嫌弃就让安警官把我这盒饺子给你们哥哥吃吧”

高启兰.“不行!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姐姐今天晚上你就帮了我们大忙了,不能再拿你的东西”

陈慧姗望着高启兰那乖顺的模样,唇角悄然扬起一抹笑意,思绪飘回过往,陈泰当年收养了比她年长九岁的陈书婷,然而从初见陈书婷的那一刻起,她心底便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排斥,那种感觉并非简单的厌恶,而是源自内心深处的一种本能抗拒,陈书婷给她的第一印象,如同一道隐藏在暗处的阴影——危险且充满心机,每一次对视,每一个浅笑,都仿佛暗藏锋芒,透着一股笑里藏刀的冷意,这样一个手段凌厉、心思深沉的女人,让陈慧姗不由自主地想要远离,甚至连一句“姐姐”都不曾唤出口

陈慧姗凝视着比自己小几岁的高启兰,心底悄然泛起一阵喜爱,她故作伤怀地望向对方,高启兰听到这些话,急忙摆手回应,似乎生怕这番言语会引发误会,她也不明白为何如此紧张,只是单纯地不愿让眼前这位美丽的姐姐心生错觉,在她眼中,这位姐姐温柔又善良,既有着大方优雅的气质,又透出几分清冷绝艳的韵味,简直就像是从梦中走出的女神一般,令人心生敬慕与珍惜

陈慧姗“看样子,你们还是嫌弃我的饺子了…”

高启兰.“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姐姐你不要误会,那…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陈慧姗“不客气,这样吧”

陈慧姗“这个也是你们对哥哥的一番心意,我把它和我的饺子一边一半放在你们带来的这个饭盒里,这样你们哥哥也能吃到你们包的饺子了”

陈慧姗“这一半你们兄妹俩就留着吃吧”

高启兰的目光追随着陈慧姗的动作,只见她一边轻声说着话,一边手持筷子,细致地将盘中的饺子逐一拨开,那一刻,柔和的灯光洒在她的侧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竟让高启兰一时失了神,然而,坐在一旁的高启盛却眉宇微动,眸底悄然掠过一丝防备与警惕,他的理智如同一道冷冽的屏障,不断提醒着他,这个女人,美丽而神秘,绝非寻常之辈,但不可否认的是,今晚若非她的出手相助,局面或许早已无法收拾,高启盛垂下眼帘,掩去所有复杂的情绪,唇角扬起一抹浅淡却真诚的笑意,低声说道

高启盛.“谢谢这位姐姐,你还真是好心”

陈慧姗“我们今晚能在公安局门口遇见也算是缘分,更何况你们俩的年纪跟我儿子差不多,我见你们大冷天的在外面吹风也看不过去”

陈慧姗的话音刚落,高启兰和高启盛的脸色骤然一变,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他们怔怔地盯着她,而陈慧姗却神色如常,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没有半分撒谎或玩笑的痕迹,一旁的安欣默不作声,他早已从常锐那里听说了陈慧姗的婚事——她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年长十八岁的生意人,而那个男人还有一个仅比她小五岁的儿子,当初听闻这件事时,安欣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狠狠撕裂,他曾见过陈慧姗的照片,那是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容颜,美艳与清冷交织,宛若冬日寒梅般孤傲脱俗,这样的女人,为何会甘愿选择这样一桩婚姻,然而,这终究是他人的私事,即便心中疑惑丛生,他也只能将这些念头压在心底,不便多问

高启兰.“姐…姐姐你才多大啊?你就有儿子了,还跟我们差不多大?”

高启盛.“我已经24岁了”

陈慧姗“我25了啊,我这个年纪结婚不算早吧,而且…”

陈慧姗凝视着高启盛那深邃而复杂的眼眸,微微一怔,随即抿紧嘴唇,不再言语,有些事情,终究无需对外人言明,她唇角轻扬,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伸手拿起桌上的两盒饺子,转身走了出去,安欣则上前接过妹妹高启兰手中的筷子,又拎起另一盒崔姨亲手包的饺子,正要迈步离开,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将电视音量调至最大,确保隔壁的高启强也能听见春晚热闹的声响,高启盛似乎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脸上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目光温和且释然

安欣“新年快乐,这电视声音你们哥哥在旁边也能听见”

高启盛.“谢谢,对了警官,能方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安欣“我叫安欣”

高启盛.“新年快乐,安警官”

高启兰.“安…安警官!我看你和姐姐好像是朋友,你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安欣“她叫陈慧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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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陈慧姗怀抱着保温桶,轻轻敲了敲门,正在做笔录的李响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安欣拿了东西回来,便起身走过去拉开门,看清眼前的人时,他先是震惊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欣喜的神色,笑容满面地开口道

李响“慧姗!你怎么来了?”

陈慧姗“来给我们奋斗在一线,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叔叔们送年夜饭啊!”

常锐“姗姗,你怎么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啊”

陈慧姗“给你个惊喜啊,欣哥把我接进来就不劳您大驾了”

常锐“小丫头又皮了啊”

常锐宠溺地笑着,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陈慧姗的头,动作温柔而自然,李响则微微侧身,往门外张望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陈慧姗身上,带着几分探询的意味开口问道

李响“这安欣又跑哪去了?拿个东西这么磨磨唧唧的”

陈慧姗“他在隔壁跟人家属聊天呢”

李响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审讯室里的沉寂,常锐闻声立刻站起身,大步走了过来,他脸上挂着笑意,从陈慧姗手中接过保温桶,侧身微微偏头,示意她进屋,而此时,高启强依旧低垂着头,满心委屈与无奈——他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困于此,无法回家迎接弟妹团聚,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清甜悦耳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那熟悉的音色让他敏锐的耳朵微微一动,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正坐在常锐位置上摆弄碗筷的陈慧姗身上,一瞬间,他的瞳孔猛然收缩,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直直凝视着她,熟悉的心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骤然苏醒,将他的思绪拉回到了那个炽热明亮的盛夏时节

八年前的盛夏,旧厂街菜市场依旧热闹非凡,一个平凡的下午,高启强正专心致志地打理着鱼摊上的鱼,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下,与冰凉的水花交织在一起,突然,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被甩到了摊前,扑腾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高启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得一怔,手中的动作骤然停下,他抬起头,目光撞上了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那男人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峰,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高启强心中虽疑惑,却仍堆起赔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客气,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却掩盖不住那一丝隐约的不安

高启强.“大哥,这是怎么了?”

·魁梧男人:“怎么了?你他妈的居然敢耍老子的称,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也不去道上打听打听!”

·魁梧男人:“个臭卖鱼的!明明三块七角八的鱼你他妈的凭什么卖老子十块!”

人后的苦尚且还能克服,人前的尊严却无比脆弱

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高启强心中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窘迫,嘈杂的议论声混着若有若无的嗤笑声钻入耳中,像一根根细针刺入他的自尊,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胸口起伏间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他唇角扬起一个勉强而僵硬的笑容,声音却透着压抑的平静

高启强.“大哥,不好意思啊,我保证我是绝对不会耍称的,您看您…要不再挑一条或者是两条,只要您觉得能补偿您的损失”

·魁梧男人:“我他妈稀罕你的鱼啊,跪下给老子道歉,多收了老子七块,就给老子跪下磕七个响头,磕的好老子满意了就放过你”

此话一出,高启强顿时明白,眼前这人分明是有意来找茬的,他从小生活在旧厂街,对这个人再熟悉不过——正是厂里王老五的儿子,王老五在车间里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不仅终日酗酒赌博,还因一次输钱后酒醉将妻子活活打死,成了街坊间人人痛恨却不敢招惹的存在,而他的儿子更是青出于蓝,拉拢了一帮狐朋狗友,在旧厂街横行霸道、欺压良善,邻里们对这对父子又恨又怕,此刻虽见高启强陷入困境,却无人敢上前施以援手

魁梧男人见高启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顿时怒火中烧,猛地一脚将鱼摊踢翻,鲜鱼散落一地,水花四溅,高启强望着这混乱的场面,心中如沸水般翻腾,他双拳紧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然而,他咬紧牙关,强行将情绪压了下去,他不过是个靠卖鱼为生的普通人,家里还有弟妹等着他养活,片刻的冲动,换来的可能是眼下这份平静、朴实生活的彻底破碎,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中透出一丝隐忍与无奈

·魁梧男人:“你他妈的是聋了还是哑了!听没听见老子说话,赶紧给老子跪下磕头!”

高启强猩红着双眼,愤怒地瞪视着他,周围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愈发嘈杂刺耳,羞愤与屈辱交织的情绪让他几乎窒息,不知不觉间,泪水充盈了眼眶,模糊了视线,就在此刻,一个粉红色的书包猛然朝着魁梧男人砸去,力道之猛令他猝不及防,男人发出一声惨叫,随即捂着头栽倒在地,哀嚎声瞬间撕裂了喧嚣的空气

高启强猛然转过头,震惊地望向逆光而来的陈慧姗,只见那女生身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嘴里随意叼着一根棒棒糖,高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神色悠然,步伐不急不缓,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然而,当她走到近前时,却毫不犹豫地抬起脚,稳稳踩在了那魁梧男人的胸膛上

·魁梧男人:“啊——个臭丫头片子!你敢,啊!”

魁梧男人的骂声尚未停歇,陈慧姗脚下猛然一发力,那男人顿时痛得面容扭曲,他显然没料到,一个看似纤瘦的高中女生竟会蕴藏如此惊人的力量,他勉强抬起手,颤抖着指向她,却见陈慧姗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上他的胸膛,她微微俯身,冷眼斜睨,语气中满是轻蔑与不屑,随即伸手扣住他的一根手指,用力一掰,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魁梧男人:“啊!——妹妹!不!女侠!饶命啊女侠!”

陈慧姗“这鱼怎么回事?你在他家买的?”

·魁梧男人:“是在他家买的,但…但是钱是我故意加的,他没有耍称更没有多收我钱,是我和兄弟们打赌输了才来找事闹的”

那魁梧男人被身上如碾碎般的剧痛折磨得难以招架,终于一口气将所知之事全盘托出,陈慧姗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然的嗤笑,随即直起腰身,毫不留情地甩开了他那颤抖的手指,她双手环抱于胸前,目光冷冽如刀,扫过四周那些窃窃私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旁观者,仿佛在无声地质问

陈慧姗“听清楚了吗,是这个神经病没事找事,不关这位卖鱼大哥的事”

陈慧姗“都散了,热闹就这么好看吗,一群只知道随波逐流又毫无主见的人”

陈慧姗的举动如同一场风暴,将王魁梧那帮地痞流氓的嚣张气焰彻底压灭,他们原本不可一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最终狼狈而逃,围观的人群在短暂的静默后,轰然散开,可他们的脚步并未带远话题——陈慧姗那一身正气、凛然无畏的姿态,早已深深烙在众人的记忆中,旧厂街的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闲谈里,她的名字成了正义的代名词,伴随着人们或钦佩、或惊叹的议论,在每一个角落悄然流传开来

陈慧姗“你,赶紧爬起来给他道歉”

陈慧姗“我会派人这段时间在这儿附近盯着你,你要是敢再来找他麻烦,下次可就没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陈慧姗冷冷地丢下警告,王魁梧顿时慌了手脚,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踉跄着勉强站稳,他连连点头,脸上满是被震慑后的惶恐神色,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稍作喘息,他赶紧转身面向高启强,弯下腰深深地道歉,姿态谦卑得几乎要将头埋进胸口

·王魁梧:“大哥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我我,我这就叫人来给你收拾好摊子”

高启强被眼前接连发生的一幕幕惊得目瞪口呆,脑海中仿佛被搅乱了一池浑水,久久无法平静,直到王魁梧那粗犷而不失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如梦初醒,心中满是抗拒的他,不愿再与这群地痞流氓有丝毫瓜葛,正欲抬手婉拒,却见陈慧姗的目光投向了自己,那目光中似乎带着几分笑意和期待,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只能僵在原地,任凭思绪在复杂的情绪中起伏不定

陈慧姗“你愿意接受他的道歉吗?”

高启强.“我…算了,都是一个厂里的,我也没什么事,就算了吧”

·王魁梧:“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我这就去叫人来给你收拾摊子”

陈慧姗“还不赶紧去!”

·王魁梧:“是是是!我马上去,很快就来!”

王魁梧连滚带爬地逃开了,那慌乱的模样仿佛背后有瘟神紧追不舍,几个踉跄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陈慧姗低下头,将掉落在地、沾满灰尘的书包拾起,轻轻拍打了几下,随后将它稳稳挎在左肩上,她抬眼望了望眼前一片狼藉的鱼摊,目光淡淡扫过,高启强察觉到她的注视,心中莫名涌上一阵窘迫,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围裙——那件已被油污和汗水浸透的旧布,他垂下眼帘,似乎不敢让她多看一眼自己如今这副落魄不堪的模样

高启强.“谢谢你啊,要不要坐?”

说是询问,高启强却已将身后的凳子搬到陈慧姗面前,他抬起袖子,随意地擦了擦凳面,动作虽不讲究,却透着一股熟稔的体贴,陈慧姗望着他的举动,心头莫名掠过一丝酸涩,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她垂下眼帘,掩饰住情绪,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随后坐下,身姿显得有些拘谨,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陈慧姗“我坐了,你呢?”

高启强.“我没事,我站一会儿,反正我就喜欢站,我天天买鱼就站着”

高启强话音刚落,陈慧姗却只是轻轻一笑,并未接话,只将目光抬起,定定地望向他,她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像极了一头憨厚老实的卷毛小熊,那模样竟与陈泰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只粽黄色的卷毛小熊如出一辙,高启强却没敢迎上她的目光,只是紧张地捏着围裙卷边,指节微用力,仿佛想借此掩饰内心的波澜,耳边是清晰可闻的心跳声,急促而有力,像是要冲破胸腔一般,他早已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在此刻真切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他的心乱了,全因面前这个女孩——漂亮、飒爽又带着几分侠气,刚刚还毫不犹豫地伸手帮他解围,她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道微光,映得他心中一片暖意,也让他无法再保持平静

一时之间,二人陷入了沉默,高启强思量再三,终究还是压不住心中的疑惑,他眨了眨眼睛,目光投向陈慧姗,缓缓开口问道

高启强.“那个…我方便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出手帮我吗?”

陈慧姗“我放学刚好路过,看见有人寻衅滋事,就见义勇为了”

高启强.“哦…”

高启强的眸光黯淡下来,低垂的眼帘遮掩住了他复杂的情绪,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期待听到怎样的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陈慧姗,她身上的气质干净而优雅,那套整齐的校服与胸前熠熠生辉的“清北中学”校徽,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的世界与自己隔绝开,清北中学,京海市最负盛名的学府,汇聚的无非是权贵之后或是豪商之女,高启强只一眼,便明白自己与她分属于截然不同的天地,那一瞬间,自卑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令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却又无声地攥紧

在泥泞里挣扎求生的草怎么敢奢望天上洁白的云朵

陈慧姗“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高启强.“不是,我没有不相信你”

高启强.“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能什么都不求的帮助一个陌生人”

陈慧姗“这世上一直都有好人,只是现在坏人随处可见,所以才有越来越多的冷眼旁观”

高启强听罢,认同地微微颔首,陈慧姗瞧见他那一副愣神的模样,忍俊不禁,笑声轻扬而出,高启强闻声,顿时脸颊泛红,羞涩地抬手挠了挠头

高启强.“那…那个,我家的鱼肥大又鲜美,你拿回家熬汤还是清蒸红烧都好吃”

高启强.“你等着,我给你挑一条”

说着,高启强匆忙转过身,脚步略显慌乱地朝水缸走去,他随手抓起倚在旁边的渔网,动作娴熟却带着几分急切,俯身一捞,便挑出一条肥美的鱼,迅速塞进塑料袋里,随后,他在围裙上草草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几步走到陈慧姗面前,双手拎着袋子,将那条活蹦乱跳的鱼递了过去

陈慧姗低头看着塑料袋里那活蹦乱跳的鱼,它们在水中游弋,时而摆尾,时而转圈,仿佛毫不在意被禁锢在这狭小空间,她微微蹙眉,唇角却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带着几分疑惑抬头望向高启强,轻声问道

陈慧姗“为什么不帮我清理了?”

高启强.“我也不知道你家离这儿有多远,这活鱼拿回去处理了就下锅才更新鲜”

陈慧姗“行,多少钱?”

高启强.“不收你钱,你今天帮了我,我要谢谢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陈慧姗沉吟片刻,伸手接过从高启强递来的袋子,就在她站起身时,王魁梧已带着五六个小弟匆匆跑了过来,陈慧姗仅用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让王魁梧心领神会,他随即朝小弟们挥了挥手,几人动作麻利地忙碌起来,不过十分钟,原本杂乱的鱼摊就被收拾得干净整齐,陈慧姗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景象,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慧姗“行了,你们可以滚了”

·王魁梧:“哎,马上滚”

王魁梧带着一众小弟来去匆匆,转眼便消失在视线尽头,高启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疲惫与无奈,这时,陈慧姗迈前两步,悄然靠近了他,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浓烈的鱼腥味毫无预兆地钻入了她的鼻腔,可她神色未动,依旧从容地凑到高启强耳畔,这一举动却让高启强始料不及,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反应,而就在这片刻之间,一缕清幽淡雅的栀子花香萦绕在他鼻尖,令他恍惚失神,不仅忘记了后退,也忽略了自己身上那刺鼻的鱼腥气息

陈慧姗“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我今天是专门为你而来的”

陈慧姗“上次我家阿姨在你这儿买了鱼回去煲汤,我从不喝鱼汤因为觉得太腥,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家的鱼煲的汤很鲜很好喝”

陈慧姗“我就缠着阿姨问才知道是在你这里买的鱼,所以我今天就想来看看是哪位养鱼大神能卖这么好吃的鱼”

陈慧姗“所以今天不是巧合,而是我蓄谋已久的遇见”

陈慧姗话音刚落,便轻轻退后两步,与高启强拉开了些许距离,她嘴角含笑,目光柔和地望着他那副失神发愣的模样,随后转身离去,身影渐行渐远,等到高启强终于回过神来,鼻尖萦绕的栀子花香已悄然散尽,面前的姑娘也如同晨雾般消失无踪,他慌忙四下张望,却再也捕捉不到她的半点踪迹,只得怅然低下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摊前,心头徒留一抹难以言说的失落

高启强正握着刀,低头清理案板上的鱼,寒光闪烁间,他的余光瞥见了旁边那五块四角的纸币,他动作一顿,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一般,迅速伸手将钱捏在了掌心,用力攥紧,仿佛怕它凭空消失,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了,泪水模糊了视线,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他怔怔地盯着自己颤抖的手,刹那间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松开掌心后,那几张被捏得皱巴巴的钞票安静地躺在桌上,他慌乱地用手一点点抚平它们的褶皱,却始终无法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陈慧姗留给高启强的那五块四角,恰好是方才被拿走的那条鱼的价钱,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高启强递给陈慧姗的那条鱼,正是鱼缸里最大、最肥、游得最快的一尾,同时也是摊位上价格最为昂贵的一条

高启强凝视着手中的钞票,那平整无瑕的纸币仿佛映照出他一路走来的风霜与挣扎,指尖微微颤抖,触感冰凉,却压不住内心翻涌的热浪,他的胸口起伏不定,百感交集如潮水般拍打着心岸,久久无法平息,泪水无声地滑落,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每一滴都像是过往岁月在他灵魂上刻下的印记,沉重而又无法抹去

高启强.“我们…是不是不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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