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急刹声撕裂了凌晨的寂静,数道黑影迅速包围了那栋老旧的公寓楼。
杜城一马当先,皮鞋踩过积水的地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沈翊紧随其后,抬头望向三楼那扇亮着微弱灯光的窗户,手心不自觉地沁出薄汗。
杜城行动!
杜城一声令下,特警队员破门而入。
公寓内,薛雪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她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显露出一丝惊慌,只是平静地伸出双手,任由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
当她的目光越过警察的肩膀,与站在门口阴影里的沈翊相遇时,嘴角竟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解脱的弧度。
沈翊清楚地看到,她右手虎口上那片新鲜的烫伤,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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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像一块巨大的冰,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
老闫将厚重的笔录本轻放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薛雪坐在固定的审讯椅上,双手被铐在桌面的铁环上,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透出缺乏血色的白。
老闫姓名?
老闫的声音平稳,不带感情,却在四壁间产生细微的回响。
“薛雪。”她的回答轻得像一声叹息,目光低垂,落在桌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里,仿佛在与另一个自己对峙。
老闫知道为什么请你来这里吗?
老闫的身体向前微倾,一片阴影笼罩住薛雪低垂的脸庞。
薛雪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因为梁家伟?我承认,我确实去找过他。”她突然抬起头,眼神像骤然出鞘的刀,锐利地刺向老闫,“但我什么都没对他做,只是去告诉他一个事实——我,活下来了。”
观察室内,空气凝滞。
杜城双臂交抱,透过冰冷的玻璃,鹰隼般的目光捕捉着薛雪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沈翊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素描本抵在墙上,铅笔尖正在纸面上飞速移动,寥寥数笔已勾勒出薛雪紧绷的下颌线条和那只有些神经质般微微颤抖的左手——那是身体在压力下无法掩饰的、接近崩溃边缘的信号。
老闫上周五晚上五点到十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老闫突然转换了话题,节奏加快。
薛雪的肩膀几不可见地松弛了一瞬,像是松了口气:“和朋友聚会。”
老闫朋友的名字,联系方式?
老闫的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页上方,等待着。
这时,杜城通过微型耳机对老闫低语了几句。
老闫会意,缓缓放下了笔,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缓和,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温柔:
老闫我们不急。先聊聊梁家伟吧。为什么……偏偏要去找他?在那个下雨的半夜。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薛雪勉强维持的平静。
她的防御瞬间瓦解,眼泪无声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因为……”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想让他亲眼看看,当年那个被他轻描淡写称为‘小麻烦’的女孩,现在……成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麻烦。”
沈翊的铅笔在纸上快速舞动,线条变得愈发急促,精准地捕捉到她脸上那转瞬即逝的、混合着巨大伤痛和扭曲快意的复杂表情。
杜城则敏锐地注意到,薛雪说话时,左手下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右手背上那片陈年的烫伤疤痕——位置和形状,与老院长梁家伟的描述完全吻合。
杜城薛雪
杜城推门而入,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压迫感
杜城你不能因为自己童年遭受了伤害,就去合法地剥夺他人的生命。
薛雪抬起头,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挑衅:“杜警官,证据呢?就凭那几张连脸都看不清的马路监控截图吗?”
杜城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叠现场照片“啪”地一声铺开在桌上,血腥的场面冲击着视觉。
杜城我们在第二名受害者张倩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不属于她的皮肤组织和DNA。
他的手指点在其中一张照片的物证标记上,
杜城经过比对,与你的DNA完全吻合。你怎么解释?
薛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仅仅几秒后,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巧合罢了。也许是之前在哪里不小心碰到的。这能证明什么?”
审讯陷入了僵局。杜城看了一眼强作镇定的薛雪,示意老闫暂时停止。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审讯室,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将薛雪独自留在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
大约五分钟后,审讯室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只有沈翊。他手里拿着素描本,无声地走到薛雪对面坐下。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从本子里小心地取出一张画像,轻轻推到薛雪面前。
纸上画着一个七八岁光景的小女孩,衣衫旧却干净,正蹲在一棵高大的老槐树下,神情专注地为一个更小的、膝盖磕破的男孩包扎伤口。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稚嫩却异常认真的侧脸上。
薛雪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瞳孔剧烈收缩,她死死地盯着那幅画,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这画……你……你画的?”
沈翊还记得吗?
沈翊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沈翊你后来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想不受伤,就得先变成一只刺猬,用硬刺对着外面。但你还说过……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却坚定地看着她,
沈翊刺猬的肚子,永远是软的。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瞬间击碎了薛雪所有坚硬的伪装。
她构筑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眼泪决堤般涌出。她透过模糊的泪眼,凝视着画像上那个早已陌生的自己,声音沙哑:“原来……那个老是跟在我屁股后面、爱哭鼻子的小不点……长大了,成了警察。”
沈翊伸出手,越过冰冷的桌面,轻轻覆盖在她依然颤抖的、被铐住的手上。
沈翊现在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沈翊换我来保护你。告诉我真相,所有的真相,我们才能找到办法帮你。
薛雪沉默了许久,审讯室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抽泣声。最终,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是……第一个受害者,王娇……上周五晚上,我确实……见过她……”
她的叙述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而沈翊的画笔,将继续在素描本上沙沙作响,记录下这段交织着无尽伤痛与渺茫救赎的、沉重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