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驾行至永定门时,愉妃已带着内务府的人候在城楼下。她穿着一身簇新的石青色旗装,鬓边簪着永琪亲手送的珍珠钗,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忧虑,见銮驾停下,忙上前屈膝行礼,声音柔得像浸了蜜:“额娘一路辛苦,儿臣这几日茶饭不思,就盼着您回来主持公道呢。”
老佛爷在轿内掀起轿帘一角,瞥了她一眼。这儿媳她素来知道,看着温顺,心眼却比筛子还多。当年若不是她在永琪耳边吹了几句“皇后善妒”的风,永琪也不会对乌拉那拉氏那般冷淡。她淡淡“嗯”了一声,没接她的话茬。
愉妃脸上的笑僵了瞬,又很快圆回来,伸手想扶轿杆:“额娘,宫里都备好了素斋,是您爱吃的五台山素面……”
“不必。”老佛爷打断她,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先去养心殿见皇上。”
愉妃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怨怼,却不敢表露,只能讪讪收回手,跟在銮驾侧后方,低声对身边的宫女嘀咕:“你看她那模样,倒像是谁欠了她八百万两似的,我好心伺候,还落不着好。”
这话偏巧被轿内的老佛爷听了去。她冷笑一声,对晴儿道:“你听听,这宫里的人,连抱怨都透着股小家子气。”
晴儿轻声道:“愉妃娘娘许是真急坏了,毕竟……永琪阿哥这几日确实魂不守舍的。”她故意把“魂不守舍”四个字说得重了些,暗指永琪为小燕子烦心。
老佛爷何等通透,哪会听不出弦外之音。她没接话,只望着轿窗外掠过的宫墙——这紫禁城,还是老样子,看着金瓦辉煌,骨子里却爬满了算计。
养心殿内,乾隆已换上常服等候。见老佛爷进来,他起身行礼:“皇额娘一路劳顿。”
老佛爷摆摆手,径直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开门见山:“皇后说你在宫里豢养野丫头,搅得六宫不宁?”
乾隆早有准备,将那封皇后送出的“幌子密信”和军机处拟的折子一并递过去:“皇额娘自己看。皇后私通五台山,借着您的名头打压异己,那‘野丫头’小燕子,不过是她挑事的由头。”
老佛爷拿起密信,扫了几眼就扔在桌上:“这字里行间全是挑拨,当本宫老糊涂了?”她看向跟进来的愉妃,“你说永琪魂不守舍,又是怎么回事?”
愉妃忙上前,眼眶红红地抹着泪:“额娘,您是不知道,那小燕子来历不明,偏生永琪看得紧,前日还为了她跟儿臣顶嘴……皇后娘娘劝了几句,反倒被皇上禁足坤宁宫,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皇家没规矩?”
她一边说,一边偷瞄老佛爷的脸色,见她眉头微蹙,心里暗暗得意——只要老佛爷厌了那丫头,看她还怎么在宫里待。
“哦?永琪为了她跟你顶嘴?”老佛爷看向乾隆,“有这事?”
乾隆点头:“确有此事。不过不是为了顶嘴,是愉妃拿宫规压人,说小燕子没教养,永琪护着她罢了。”他话锋一转,“皇额娘要是不信,不妨传那丫头来见见。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
愉妃心里一紧,忙道:“额娘刚回宫,身子乏,哪有精神见那些野丫头?再说她粗手粗脚的,别冲撞了额娘……”
“让她来。”老佛爷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本宫倒要看看,能让皇后动心思、让永琪护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愉妃的脸“唰”地白了,却只能咬着牙应下:“是,儿臣这就去传。”转身离开时,她狠狠剜了乾隆一眼——若不是他多嘴,哪用得着让那野丫头在老佛爷面前现眼!
片刻后,小燕子被领到养心殿。她穿着身半旧的青布褂子,头发梳得歪歪扭扭,见了老佛爷也不知行礼,只梗着脖子站在殿中,活像只炸毛的小兽。
愉妃在一旁冷笑,等着看她出丑。
谁知老佛爷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就是小燕子?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小燕子抬起头,眼里没有惧意,只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倒让老佛爷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她心头微动,又问:“皇后说你搅得六宫不宁,可有此事?”
小燕子脖子一梗:“我没搅!是她们自己爱找事!”
“放肆!”愉妃厉声呵斥,“敢这么跟老佛爷说话!”
“无妨。”老佛爷摆摆手,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性子直爽,倒比那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强。”她看向乾隆,“这丫头,本宫瞧着还行。”
愉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怎么会这样?!
乾隆嘴角扬起笑意:“皇额娘眼光自然好。”
老佛爷没再接话,只对小燕子道:“以后在宫里,守好自己的本分,别让人抓了把柄。要是受了委屈,可来慈宁宫找本宫。”
小燕子愣了愣,挠挠头:“谢……谢老奶奶。”
愉妃站在一旁,脸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暗骂:这野丫头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入了老佛爷的眼!
老佛爷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往慈宁宫去。路过愉妃身边时,淡淡道:“永琪的事,你少插手。孩子们的心思,由着他们去。”
愉妃浑身一僵,看着老佛爷的銮驾远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好你个小燕子,咱们走着瞧!
养心殿内,乾隆看着小燕子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笑:“还愣着干嘛?老佛爷这是认你了。”
小燕子挠挠头,嘿嘿直笑:“那个老奶奶,好像也没那么凶嘛。”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脸上,将方才的剑拔弩张涤荡得一干二净。只是谁也没注意,愉妃站在殿外,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的针——这场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