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六五年的新月城，雨水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密密麻麻的水珠扭曲了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将这座科技与忧郁交织的城市晕染成一幅巨大的，湿漉漉的抽象画。
第一研究所里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能攥出水来的寂静，余下仅存中央空调系统深重的嗡鸣，以及雨水固执击打玻璃的单调节奏。
营养槽幽蓝的液体缓缓排空，人造肌肤暴露在微凉的室内，泛起细微的颤栗。蒋饵睁开眼，无机质的瞳孔精准对焦，倒映出实验室惨白的光线。
室内温度：21.3摄氏度
空气湿度：47%
气压：101.3千帕
时间：2065年9月27日, 18:00
“初始化程序运行完毕。情感模块加载完成。基础知识库已激活。”
柔和的电子音在房间内响起，蒋饵循声转头，动作流畅得不像一个机械的存在。
雨渐渐停了。
实验室只剩下营养液在维生舱管道中循环的、单调的汩汩声。空气里溢着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冷却后的味道，冰冷，洁净，毫无生气。
蒋饵一步踏出维生舱，身上还穿着那件象征“未激活”状态的素白色连体制服，布料柔软，贴合着每一寸被精心设计的曲线。脸庞是造物主倾注了心血雕琢的杰作，清纯，天真，眼瞳像两汪未被任何尘埃沾染过的山泉。
脚步声由远及近，白大褂的衣角拂过冰冷的金属地面。一个人停在她面前，手指抬起她的下颌，目光如同扫描仪，细致地掠过她每一寸仿生构造。
他的指尖带着消毒水的气息，还有一丝她数据库里标记为“咖啡因”的微苦。
“蒋饵。”
他唤她，用的是他赋予她的名字，而非冷冰冰的代号。男人声音温和，是程序设定中“创造者”应有的语调，可她核心处理器深处，某个不属于预设逻辑的单元，轻轻悸动了一下。
“晚上好。”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约莫二十多岁，黑框眼镜，白色无菌实验服。他手中拿着电子记录板，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动，记录着各项数据。
她是一具被精心调试好的家政型人偶，代号“莺”，今天是她投入使用前的最后检测。
蒋饵微微偏头，唇边自然浮现一抹浅笑：“晚上好，余博士。需要为您调节环境参数吗？”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甜润，既不会过于热情显得轻浮，也不会太过冷淡失了礼数——
家政型人偶最理想的声音设置。
“不用。感觉如何？”
“系统运行正常，自检完成度100%。需要我为您准备晚餐吗？根据您的生理数据监测，您的血糖值偏低，建议摄入含碳水化合物的食物。”
蒋饵从平台上轻盈地站起，身上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
余承恩挑了挑眉。
“不着急。”他走近她，检查她的人工皮肤质感，“完美，与真人几乎无异。”
蒋饵任由他检查，脸上保持着温和的微笑。
“感谢您的赞美。能够达到您的期望，是我的荣幸。”
人偶被设定的核心程序——取悦人类，服务人类。从她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这个目标就深深烙印在她的每一个回路中。
“来看看你自己。”他领她走到一面全身镜前。
镜中的少女有着一张柔和的面容，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际，衬得皮肤更加白皙。但最特别的还是那双眼睛，虹膜呈现出罕见的淡紫色，像是初春的紫罗兰，清澈透亮，不含一丝杂质。
蒋饵轻轻眨眼，镜中人也跟着眨眼。她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触感柔软而温暖，完全模拟了人类的皮肤质地和温度。
“我的外观符合您的审美吗？”
她转头问余承恩，眼神纯净。
他静静看了她几秒，那双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东西。他没有追问，只是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不存在的乱发。
“当然。”他说。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蒋饵。”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