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刚触及墙头粗粝的水泥边缘,积蓄已久的力量正要从脚底爆发——那束白炽灯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劈开夜色,也将况野刚刚燃起的微薄希望彻底斩断。
他僵在原地,扒在墙头的手指关节瞬间失血泛白。心脏不是狂跳,而是诡异地骤停一瞬,随即沉入冰窖。连呼吸都忘了,只有夜风刮过耳膜的嗡鸣。
光线背后,几个人影轮廓逐渐清晰。为首的阿杰,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硬面孔,像戴着一张缺乏情绪的面具。他甚至没有多看况野一眼,只是极轻微地挥了挥手,动作简洁得像掸去一粒灰尘。
两个手下无声地逼近,训练有素,动作快得容不得反抗。四只铁钳般的手轻易制住了他发软的手臂,将他从墙头上拽了下来。双脚落回坚实的地面,溅起细微的尘土,却像坠入无底深渊。没有挣扎,因为他全身的力气已在刚才那束光打来的瞬间被抽空。
阿杰这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无波,像看一件失手打碎的瓷器。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下颌冷硬的线条,拨号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沉爷,”电话接通,阿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汇报着既定事实,“人找到了。在后院围墙。”
听筒里隐约传来一个低沉的音节,隔着距离听不真切,但阿杰立刻应了声:“是。” 他收起手机,对仍被架着的况野说,语气是程式化的恭敬,内容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况少爷,请回房间等沉爷回来。”
“请”这个字,在此刻充满讽刺。他被半押半“送”地带回那座奢华的牢笼。这一次,房门在身后合拢时,传来清晰的“咔哒”落锁声。不是粗暴的撞击,而是某种精密机械咬合的轻响,却比任何重击都更令人绝望。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毯上。手脚冰凉的触感蔓延至全身。失败了。不是运气不好,不是计划不周,而是他像个透明人,一举一动早在他人注视之下。那些偷偷的观察,积攒的零钱,自以为隐秘的路线……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滑稽戏。望沉甚至不屑于亲自揭穿,只派了手下,用最平静的方式将他押回原位。
这种被彻底看透、如同棋子般被随意摆弄的认知,比挨一顿打、受一番恐吓更让他感到灭顶的窒息。他蜷缩起来,脸颊埋入膝盖,呼吸间都是昂贵地毯的羊毛纤维气味,却嗅不到一丝自由。
时间在死寂中黏稠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不是望沉那种带着压迫感的沉稳步伐,更轻盈,带着试探。
“况少爷?”是阿杰的声音,隔着门板,低沉而克制,“沉爷吩咐,请您先洗漱。”
况野没有回应,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门外静默片刻,阿杰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劝诫意味,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您身上沾了泥土,不太妥当。沉爷……不喜欢脏乱。”
这话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麻木的神经。不喜欢脏乱?所以他连带着一身逃跑的狼狈,都不配出现在那个男人面前?屈辱感混着恐惧,让他胃里一阵翻滚。
他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来,走向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失神的脸,头发凌乱,衣服上确实蹭到了墙灰。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的混乱和那种诡异的、被掌控到细微处的战栗。
脱下沾染了外界气息的衣物,他站在花洒下,热水冲刷着皮肤,却带不来丝毫暖意。手指划过脖颈,那里曾经被皮质项圈禁锢过,如今空无一物,却仿佛仍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勒痕。他闭上眼,水汽氤氲中,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望沉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是带着戏谑的嘲弄,还是……即将降临风暴前的平静?
一种更深的不安,如同暗流,在温热的水流下悄然涌动。他知道,等待他的,绝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质问。那扇锁住的门后,即将到来的,是远比肉体惩罚更令人难以承受的东西。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在这短暂的寂静里,等待着审判的脚步声,一声声,敲碎他最后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