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那场无声的对峙,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况野的皮肤里。望沉离开后,餐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着早已冷掉的早餐。身体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种不容拒绝的力度和温度,混合着雪茄与晨间洗漱后清冽的气息。他缓慢地、僵硬地拿起勺子,机械地吞咽着冰冷的粥,胃里却一阵翻搅。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认知——他无处可逃,连清晨的阳光都无法成为庇护。
这种认知,催生了一种扭曲的求生欲。既然反抗和沉默都无法改变处境,那么,或许顺从能换取一丝喘息的空间,哪怕这顺从是表演,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于是,那天之后,况野开始尝试一种更精密的“讨好”。这并非谄媚,而是一种带着怯懦和试探的靠近,像一只被烫伤过的小兽,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触碰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火源。
望沉回家时,他会从客厅的阴影里走出来,主动伸手去接对方脱下的外套。他的动作依旧僵硬,指尖甚至会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但他强迫自己完成这个仪式。望沉通常没什么表示,只是任由他接过,深邃的目光在他低垂的眉眼间短暂停留,那目光太过复杂,况野读不懂,只觉得脊背发凉,仿佛自己的所有心思都在那审视下无所遁形。
他会在望沉陷在沙发里,对着财经新闻蹙眉时,默默地将水晶烟灰缸推到离他手边更近的位置。一次,望沉的目光从屏幕移开,落在烟灰缸上,又缓缓抬起,看向他。
“有事?”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况野心脏猛地一缩,迅速摇头,退回到安全的距离。望沉没再追问,只是拿起雪茄盒,抽出一支,在指尖把玩,却没有点燃。那种无声的压力,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难熬。
真正的考验发生在一个傍晚。望沉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戾气回来,像一头刚从血腥斗兽场归来的雄狮。他甚至没换鞋,径直走到客厅中央,烦躁地一把扯开领带,昂贵的丝绸领带被随意扔在地毯上。客厅里的气压瞬间低得骇人,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况野正蜷在沙发角落看书,见状立刻屏住呼吸,将自己缩得更小,恨不得隐形。
“滚出去。”望沉的声音不高,却冰冷刺骨,是对着旁边垂手侍立的阿杰说的。
阿杰立刻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况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望沉走到酒柜前,倒了满满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没有加冰,仰头便灌了下去。喉结剧烈地滚动,烈酒灼烧着食道,却似乎无法浇灭他心头的火。他猛地将空杯顿在吧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即又倒了一杯。
况野看着他的背影,那宽阔的肩背肌肉紧绷,充满了未释放的破坏力。他害怕极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离。但鬼使神差地,他放下了书,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走向厨房。他倒了一杯温水,手指因为恐惧而冰凉。
他端着水杯,一步步走近那个危险的中心。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他将水杯轻轻放在望沉面前的茶几上,玻璃与大理石接触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他甚至不敢看望沉的脸,放下杯子便想迅速退开。
“站住。”
冰冷的声音响起,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定住了况野的脚步。他僵在原地,背对着望沉,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钉在他的背上。
望沉转过身,没有去看那杯水,而是走到况野面前。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混合着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伸手,不是碰他,而是用指尖挑起了况野脖子上那个皮质颈圈的边缘,摩挲着那个冰冷的金属扣。
“今天这么乖?”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倒水给我?”
况野浑身紧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喝了酒。”他声音微不可闻,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望沉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愉悦,只有冰冷的嘲讽。他的指尖顺着颈圈滑到况野的喉结,轻轻按了一下,感受到手下肌肤瞬间的震颤。
“怕我?”他问,靠得更近,灼热的呼吸拂过况野的耳廓。
况野咬紧下唇,不敢回答。怕,当然是怕的。但除了怕,似乎还有别的,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厘清的、混乱的情绪。
望沉盯着他颤抖的睫毛和苍白的脸,看了很久。最终,他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没再碰那杯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拿着酒瓶和杯子,走上了楼。
那一晚,二楼主卧的门紧闭着,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况野躺在客房的床上,望着天花板,颈项上被触碰过的地方依旧残留着诡异的触感。他第一次意识到,这场他单方面认为的“讨好”游戏,或许从一开始,就被那个男人看得一清二楚。而望沉没有戳穿,反而像逗弄掌心的猎物一样,给予了他一丝微小的、危险的回应。这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他感到不安和……一种莫名的悸动。夜色深沉,欲望的种子,往往在恐惧的土壤里,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