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总来得没征兆。
林未把书包顶在头上往公交站台跑时，裤脚已经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泥渍。舞蹈服还贴在后背，混着雨水凉得人打颤，她刚从城郊的舞房赶回来，手里攥着的练功鞋还带着未干的汗味。站台下已经站了人，她抬眼的瞬间，撞进一双落着雨光的眼睛里。
是上周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
他还是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录音笔，指尖捏着张写满字的纸，似乎正低声念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抬了抬头，目光在她湿透的发梢上顿了顿，然后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把站台下没被雨打湿的位置让出来一块。
“谢谢。”林未小声说，把书包抱在怀里试图暖一点。雨势渐大，砸在站台棚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她忍不住往男生那边又凑了凑——不是刻意靠近，是站台实在太窄，风裹着雨丝往衣服里钻，她冻得指尖发麻。
男生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忽然把一直戴在右耳的耳机摘下来，递到她面前：“要听吗？能挡点风。”
耳机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林未愣了愣，还是轻轻接了过来。刚戴到耳朵上，一段温和的男声就顺着耳道漫进来，不是流行歌，是一段念白，台词她有点耳熟，好像是高中时读过的散文：“……夏天的风总是带着栀子花香，我在老槐树下等过一个人，她穿白色的裙子，跑起来的时候，裙摆会蹭到路边的狗尾巴草……”
声音很干净，尾音带着点刻意放缓的温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林未原本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连后背的凉意都好像淡了点。她偷偷侧过头看男生，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嘴唇轻轻动着，似乎在跟着耳机里的声音默念，眉头微蹙，像是在琢磨某个词的发音。
“你是……配音专业的吗？”林未没忍住问出口。上周在图书馆，她就见过他对着电脑屏幕念台词，当时没好意思搭话，现在耳机里的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
男生抬了抬头，眼里闪过一点意外，然后轻轻点头：“嗯，我叫江叙。”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广电院的。”
“林未，舞蹈院的。”她连忙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耳机线，“你刚才念的……是作业吗？”
“算是吧，”江叙笑了笑，眼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老师让我们找一段散文配音，要贴合文字里的情绪，我总觉得这里的‘等’字，语气还不够软。”他指着纸上的一句话，指尖在“等过一个人”那几个字上轻轻点了点。
林未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忽然想起自己练舞时的样子——有时候一个旋转动作总做不好，老师说她的重心太急，要“沉下去，等身体跟上节奏”。她下意识地说：“是不是……不用刻意软？就像……就像跳舞时等音乐的拍子，不是慢，是刚好卡到那个点上，自然就软了。”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在班门弄斧，毕竟她对配音一窍不通。可江叙却愣住了，盯着纸上的字琢磨了几秒，然后拿起录音笔，对着那段台词又念了一遍。这次他的语速慢了些，念到“等过一个人”时，尾音轻轻顿了一下，像是真的在槐树下停住了脚步，风都跟着慢了半拍。
“对，就是这个感觉！”江叙眼睛亮了亮，转头看向她时，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谢谢你啊，林未。没想到舞蹈和配音，还有相通的地方。”
林未的脸颊忽然有点发烫，连忙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雨。雨还在下，可刚才的凉意好像都变成了暖融融的水汽，裹在周围。公交站台的广播里传来23路车即将到站的提示，江叙把耳机从她耳朵上轻轻摘下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说：“你的车来了？”
林未点头，看着远处驶来的公交车，忽然有点舍不得这个雨里的站台。她拎起书包准备上车，走到台阶前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江叙——他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张纸，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下次……下次有机会，我再听你配的完整版本？”林未说完，没等他回答，就快步跑上了公交车。找座位坐下时，她偷偷从车窗往外看，江叙还站在站台下，朝她挥了挥手。
雨丝落在车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林未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像还残留着耳机的温度。她想起刚才他念的那句“等过一个人”，忽然觉得，这个九月的雨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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