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奇迹

沙暴肆虐了整整一夜，终于在黎明时分平息。当南柯移开洞口的石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彻底重塑过的沙海。原有的地形几乎被抹平，只剩下起伏绵延的新沙丘，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冷酷的金光。

卡卡瓦夏还在熟睡，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草垫上，呼吸均匀，但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梦中也不得安宁。南柯静静看了他片刻，将身上那件已经破损不堪的白色外袍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洞穴。

他需要力量，立刻，马上。

他远离了藏身的洞穴，在一片相对开阔、能望见远方公司矿区轮廓的沙谷中盘膝坐下。闭上眼，不再试图温和地引导，而是如同最疯狂的赌徒，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不顾一切地、强行冲击着那封印着本源的屏障！

“轰——！”

意识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远比之前尝试时更狂暴、更灼痛的能量瞬间反噬，如同烧红的钢针扎进他每一寸经脉，又像是无数沙暴在他体内肆虐！喉咙涌上腥甜，被他强行咽下。细密的血珠从他苍白的皮肤下渗出，瞬间染红了残破的衣衫。

他在赌。赌这具由凤凰本源重塑的身体，其坚韧程度远超凡人；赌那丝一直护持着他的微弱暖流，能在关键时刻保住他的性命；更赌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极致的力量冲击下，会露出一丝破绽！

痛苦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眼前阵阵发黑。他仿佛又回到了被阿哈戏弄后昏迷的时刻，又感受到了从药师肩头坠落时的失重……不，不能放弃！卡卡瓦夏惊恐奔跑的身影，那双碧眼中燃烧的不屈火焰，还有那句“他会想办法的”……这些画面如同最坚韧的绳索，死死拽住他即将沉沦的意识。

“给我……开！” 他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咆哮。

仿佛回应着他的决绝，那一直沉寂的、属于凤凰本源的最深处，某种古老而尊贵的印记，被这极致的痛苦和意志触动，微微亮起了一丝。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自灵魂深处响起。

不是屏障完全破碎，而是……裂开了一道缝隙！

比之前精纯、磅礴了数十倍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裂缝中汹涌而出！虽然依旧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压制着，流转滞涩，远不及他全盛时期的万分之一，但……足够了！

南柯猛地睁开眼！

琥珀色的眼瞳深处，一抹璀璨的金色流光一闪而逝，如同旭日冲破黎明前的黑暗。周身那因冲击而破损的经脉，在这股精纯灵力的滋养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渗出的血珠凝固、剥落，露出底下更加莹润的肌肤。一种久违的、掌控力量的感觉，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却凝实无比的灵光。他看向远方那戒备森严的矿区，目光最终落在那片关押着卡卡瓦夏姐姐的地牢方向。

他没有选择直接杀进去。恢复的这点力量，还不足以正面抗衡公司的武装，更别说可能引来更强大的存在。他需要一种更巧妙、更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式。

他需要……一场“奇迹”。

南柯站起身，感受着体内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灵力流动。他走到沙谷中央，双手开始结印。动作缓慢而凝重，每一个手势都牵引着刚刚恢复的、少得可怜的灵力，以及……周围环境中那狂躁而贫瘠的能量。

他在布阵。一个极其简陋，却倾注了他此刻全部心神与力量的阵法——小祈雨阵。在修真界，这只是最低阶的、内门弟子练习用的阵法，呼风唤雨，范围不过一隅。但在此地，在这个水资源比黄金更珍贵的沙漠星球，一场局部的、短暂的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生机，意味着希望，意味着……打破公司对水资源绝对掌控的可能！

灵力在飞速消耗，脸色再次变得苍白，但他结印的手稳如磐石。他以自身为阵眼，以凤凰本源对生命力量的亲和为引，强行梳理、汇聚着空气中那稀薄的水汽和狂躁的能量。

天空，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蔚蓝无云的天空，以他所在的沙谷为中心，云层开始莫名地汇聚，颜色逐渐加深，从白色变为灰白，再转为带着不祥意味的昏黄。风停止了，空气变得沉闷而压抑。

矿区方向，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显然，这天象的异常变化引起了公司的注意。

南柯对此充耳不闻。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指尖那越来越明亮的灵光上，集中在与这片天地那微弱而艰难的联系上。

终于，当最后一道印诀完成，他指尖的灵光骤然爆发，又瞬间内敛，融入脚下的大阵。

他抬起头，望着那翻滚的、低垂的云层，轻声吐出一个字：

“落。”

“哗啦——！”

仿佛天河决堤，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猛烈地倾泻而下！不是温柔的细雨，而是狂暴的、酣畅淋漓的骤雨！金色的沙地被雨水砸出无数坑洼，干燥的沙砾贪婪地吸收着这突如其来的甘霖，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久违的、湿润的泥土气息。

雨幕笼罩了沙谷，并向着四周缓缓扩散。

“雨！是雨！”

“女神啊！下雨了！”

远处，隐约传来了矿区奴隶们难以置信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声。

这场雨，不大，范围也有限，持续时间或许只有短短一刻钟。

但在这片金色的地狱里，它如同神迹。

南柯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黑发和衣衫，冲刷掉他身上的血污和沙尘。他微微仰起脸，感受着久违的湿润，琥珀色的眼眸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清亮。

他成功了。以几乎耗尽刚刚恢复的灵力、经脉再次受损为代价。

他相信，这场违背常理的雨，足以引起足够的混乱，也足以让某些一直潜伏在暗处的、反抗公司的势力，看到一丝机会。而这混乱和机会，或许就是救出卡卡瓦夏姐姐的契机。

他转身，拖着疲惫不堪、却异常轻盈的身体，朝着洞穴的方向走去。

他并不知道，在遥远星海的另一端，那位一直沉寂的丰饶星神，忽然停下了漫游的脚步，金黄色的银杏眼眸微微转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永恒慈悲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丝类似于……“疑惑”的情绪。

而在洞穴口，被雨声惊醒的卡卡瓦夏，正呆呆地站在洞口，伸出小手，接着那珍贵的雨水，碧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雨中那个缓缓走来的、黑发被雨水浸透、脸色苍白却带着淡淡笑意的身影。

“南柯……”卡卡瓦夏喃喃道，雨水混合着泪水，从他稚嫩的脸颊滑落。

他看着他，如同看着真正的、降临凡尘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