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
当最后一滴雨水渗入贪婪的沙地，天空的云层如同它汇聚时那般迅速地消散，重新露出背后残酷的蔚蓝。烈日再度炙烤大地，蒸腾起一片氤氲的水汽，让空气变得闷热而潮湿。
但这场短暂的雨，已经在沙漠和人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南柯回到洞穴时，脚步有些虚浮。强行布阵几乎榨干了他刚刚恢复的灵力，经脉传来隐隐的刺痛。但他脸上却带着一种释然的平静。他看到卡卡瓦夏仍站在洞口，小手保持着接雨的姿势，碧色的眼眸怔怔地望着远方矿区上空尚未完全散去的、被雨水洗净后显得格外清晰的尘埃。
“南柯……”卡卡瓦夏听到脚步声，猛地回头，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扑过来，紧紧抓住南柯湿透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你去哪里了？我醒来找不到你……外面又打雷又下雨……我好怕……”
南柯蹲下身，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水渍和泪痕，温和地说：“别怕，只是下雨而已。”
“可是……这里几乎从不下雨……”卡卡瓦夏仰起小脸，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种懵懂的敬畏，“是因为你吗？南柯？你是……你是像姐姐说的，沙漠里的精灵吗？”
南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揉了揉他湿漉漉的金发：“去把身上擦干，别着凉了。”
他将话题引开，心中却是一动。精灵？不，他带来的不是传说般的赐福，而是一场精心计算、代价巨大的“混乱”。他需要借助这场雨造成的影响。
果然，随后的几天，洞穴周围的气氛明显变得不同。远处矿区方向的警戒似乎加强了，巡逻队的数量和频率都有所增加，空中偶尔还有公司的侦察飞行器低空掠过，像是在搜寻什么。但与之相对的，是一种潜藏在奴隶和底层居民中的、压抑不住的骚动。雨水滋润过的沙地，顽强地冒出了些许绿意，虽然微弱，却象征着一种被唤醒的希望。关于“天降甘霖”、“女神垂怜”的流言开始在暗地里传播，甚至隐约有了一些小规模的、针对公司水源管控的抗议和冲突。
卡卡瓦夏出去打探消息的次数变多了，每次回来，小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紧张的神情。
“南柯！南柯！”这天，他像一阵风似的冲回洞穴，眼睛亮得惊人，“我听到有人说……有人说地牢那边的守卫好像变少了！有人说……有人想趁着混乱做点什么！”
南柯心中一震。机会来了！这场雨，果然成了催化剂。
“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吗？”他按住卡卡瓦夏的肩膀，沉声问。
卡卡瓦夏用力点头，又飞快地摇头：“好像……好像是明天夜里！但我不确定……他们很小心，我不敢靠太近……”
明天夜里。南柯默默计算着。一天的时间，他的灵力应该能恢复一些，虽然远不足以支撑战斗，但用于隐匿、侦查，或许……足够了。
“卡卡瓦夏，”南柯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听着，明天晚上，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待在这里，绝对不可以出去，明白吗？”
卡卡瓦夏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了，他抓住南柯的手，急切地问：“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要去找姐姐？带我一起去！我可以帮忙！我对那里很熟！”
“不行！”南柯斩钉截铁地拒绝，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严厉，“太危险了！你留在这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卡卡瓦夏的嘴唇颤抖着，碧色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但他倔强地没有让它掉下来。他低下头，小手紧紧攥着南柯的衣角，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会回来吗？”他声音很小，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一只即将被遗弃的幼兽。
南柯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想起药师离开时，自己是否也曾有过这样一丝茫然和无助？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承诺道：“我会回来。而且，我会尽力把你姐姐带回来。”
这不是安慰。这是他必须做到的事情。为了这双眼睛里的光不熄灭。
第二天，南柯一整天都在调息，尽可能多地恢复灵力。卡卡瓦夏变得异常安静，他默默地整理着洞穴里所剩无几的物品，将最后一点干净的水和食物包好，放在南柯身边。他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地抬头看南柯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南柯几乎无法直视。
夜幕终于降临。沙漠的夜晚寒冷而寂静，只有风声如同永恒的哀歌。
南柯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灵力恢复了两成左右，聊胜于无。
“我走了。”他看向蜷缩在草垫上的卡卡瓦夏。
卡卡瓦夏猛地抬起头，黑暗中，那双碧色的眼睛像夜行动物一样闪着微光。他跳起来，冲到南柯面前，将一个小小的、用细绳串起的、颜色黯淡的石头挂坠塞进南柯手里。
“这是……姐姐给我的护身符。”卡卡瓦夏的声音带着哽咽，“你戴着它……女神会保佑你的。”
南柯握紧手中那枚带着孩子体温的、粗糙的小石头，感觉它比千钧更重。他俯身，在卡卡瓦夏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决然地没入洞外的黑暗之中。
卡卡瓦夏追到洞口，只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起伏的沙丘之后。他抱着膝盖在洞口坐下，将脸埋进臂弯里，小小的肩膀在寒冷的夜风中微微发抖。
这一次，换他等待。
南柯在夜色中潜行，如同鬼魅。恢复的灵力让他身轻如燕，感知也变得敏锐了许多。他避开巡逻队的路线，朝着记忆中矿区地牢的方向疾驰。
越靠近矿区，空气中的紧张感就越发明显。隐约的骚动声、金属撞击声从不远处传来，甚至还夹杂着零星的、被压抑的枪响！
混乱，已经开始了！
南柯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当他终于潜行到地牢外围时，看到的是一片混乱的景象：几处栅栏被破坏，火光闪烁，一些衣衫褴褛的奴隶正在与守卫扭打，更多的人则在四处奔逃、寻找出路。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人群，搜寻着那个特定的金色身影。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就在这时，地牢深处，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埃维金口音的女性清叱，以及一阵更加激烈的打斗声！
南柯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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