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恒的动作最为简洁凌厉。他不知何时已将那柄名为“击云”的长枪握在手中。
枪身呈现暗青色,上有龙鳞般的纹路,枪尖一点寒芒,仿佛能刺穿虚空。
他的身影在敌群中穿梭,如同水墨画中游走的龙,步伐灵动莫测。
长枪或点或刺,或扫或挑,每一击都直奔要害,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
青色的枪芒如同冷电,所过之处,魔阴身如同被收割的麦秆般无声倒下,伤口处甚至来不及流出污血,便被凌厉的枪意湮灭。
他的战斗风格,带着一种古老的、历经无数血火磨砺出的纯粹杀伐之气,与仙舟云骑军的战法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原始而高效。
白珩在战斗间隙瞥见他的身手,眼神再次恍惚了一瞬,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沉默而强大的身影。
然而,魔阴身的数量远超他们的预估。它们仿佛无穷无尽,从云雾深处,从灵根的每一个孔隙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杀之不尽,斩之不绝。
更麻烦的是,那些妖异花朵不断喷吐出的粉紫色花粉,如同拥有生命般,无孔不入地弥漫在空气中。
尽管众人尽量屏息,但激烈的战斗使得氧气消耗巨大,难免吸入少许。渐渐地,瓦尔特·杨的重力场范围开始收缩,三月七冰箭的凝聚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星的挥棍动作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丹恒的枪法依旧精准,但眉宇间也染上了一抹凝重。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它们活活耗死在这里!”三月七喘着粗气,额角已然见汗,冰蓝色的发丝黏在脸颊旁,她射出的冰箭威力也开始减弱。
就在众人压力倍增,阵型即将被冲散的危急关头
锵——!
一声清越无比、仿佛能涤荡灵魂的剑鸣,如同九天凤唳,毫无预兆地响彻这片被粉紫色雾气笼罩的空间!那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喊杀与嘶吼,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一道纯净无比的白色剑光,如同撕裂厚重阴霾的第一缕晨曦,自众人侧上方一座高耸的飞檐之上而来!
剑光并不浩大恢弘,甚至有些纤细,却凝练到了极致,散发着一种斩断虚妄、净化邪祟的凛然道韵。它轻飘飘地,如同羽毛般掠过混乱的战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碰撞的轰鸣。
凡是被那白色剑光触及的魔阴身和它们身上妖艳的孽花,都在瞬间凝固,仿佛化为了琉璃雕像。
紧接着,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它们从被剑光触及的地方开始,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化作最细微的光点,融入了周围的雾气之中,连一丝尘埃、一滴污血都未曾留下。
仅仅是一剑之威,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魔阴身被彻底抹除!
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也仿佛被净化了一般,迅速褪去,周围的粉紫色雾气都变得稀薄了不少,光线重新变得清明。
这突如其来的、堪称神迹的援手,让激烈交战中的双方都不由得为之一怔。
所有人,包括那些残余的、似乎也感受到恐惧而暂时停止攻击的魔阴身,都下意识地循着剑光来处望去。
只见不远处,那座高高翘起、仿佛要刺破云海的飞檐之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位身姿挺拔如松的女子。
她穿着一袭素白与墨蓝相间的劲装,衣料看似普通,却在流动的云雾中泛着不易察觉的冰蚕丝光泽。
款式简洁利落,紧紧包裹着她清瘦却蕴含着爆发力的身躯,宽大的袖口与衣摆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勾勒出绝尘的轮廓。
如瀑的青丝并未多做装饰,仅用一根看似朴素的青玉簪子松松挽起,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拂过她线条冷冽的侧颜。
她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常年不见阳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眸子,颜色是极深的黑,却又仿佛蕴藏着万古不化的北极冰原,深邃、锐利,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温度。
那是一种经历过极致痛苦与绝望,最终将所有波澜都沉淀为死寂与漠然的眼神。
她手中并无实体长剑,只是以右手并指如剑,悬于身前,修长如玉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曾完全散去的、足以切割灵魂的凌厉剑意。
“镜……镜流?!”白珩第一个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悲痛与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情绪。
那女子——镜流,目光淡淡地,如同扫描器物般扫过下方众人。
她的视线在白珩那张写满激动与复杂的脸上停留了或许只有零点一秒,那冰封般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波动,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瞬间便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她的视线掠过丹恒时,更是如同在看一个完全陌生、与己无关的路人,没有任何情绪的涟漪。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气质最为沉稳、明显是领头者的瓦尔特·杨身上。
“此地非尔等久留之处,”她的声音响起,如同她的眼神一般,冰冷,没有任何起伏,带着一种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速离。”
说完,她甚至不给众人任何反应、询问或者说感谢的时间,身形微微一晃,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身后浓郁的云雾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那一道惊艳绝伦的白色剑光残影,还深深地烙印在众人的视网膜上,以及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凛冽的剑意余韵。
“……她、她是谁啊?”三月七抚着依旧剧烈跳动的心脏,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后怕与震撼,“好、好厉害……但是,也好冷啊……” 那种冷,并非温度的低,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镜流……”白珩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与追忆,“她曾经……是罗浮最强的剑士,‘云上五骁’之一……” 她的话语在这里艰难地顿住,仿佛后面所关联的往事,沉重到让她无法轻易说出口,那里面藏着太多的鲜血、牺牲与无法挽回的决裂。
瓦尔特·杨眉头紧锁,镜流的出现和她展现出的、远超寻常理解的力量层次,以及她与白珩、丹恒之间那明显异常、暗流涌动的氛围,都清晰地告诉他,仙舟罗浮的这潭水,远比他们之前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她似乎是在警告我们,此地有连她都认为极度危险的存在。
但丹鼎司深处,关乎星核与南柯下落的线索,我们必须去。”
经此一役,众人更加小心。
他们沿着镜流出现时所在的飞檐方向,在错综复杂的建筑与灵根丛中,找到了一条被藤蔓遮掩、更为隐蔽的、通往玄根园深处的小径。
沿途,他们发现了更多药王秘传活动的痕迹散落的符咒碎片、匆忙间遗弃的、装着可疑粘稠液体的器皿,以及一些被秘密培育的、形态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变异灵植,它们贪婪地汲取着地脉中某种异常的能量。
在一处看似已被废弃多年、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炼丹室角落,星凭借着她那独特的、总能发现“宝藏”的敏锐直觉,在一个看似与墙壁浑然一体的暗格中,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她小心翼翼地撬开暗格,里面并非想象中的灵丹妙药或神兵利器,只有两样东西:一枚边缘焦黑、表面布满裂纹、似乎经历过剧烈爆炸冲击的陈旧玉简,以及几片被某种柔和能量小心翼翼包裹、保存得极其完好、即使历经漫长岁月,依旧流转着淡淡白金色光华的……羽毛。
那羽毛触手温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弹性与生命力,仿佛并非死物。
星将它们递给白珩。
白珩接过羽毛的瞬间,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那轻若无物的羽毛。
那羽毛上传来的、无比熟悉的、温暖而磅礴的生命力气息,如同最锋利的针,瞬间刺穿了她数百年来用以伪装坚强的外壳,与她记忆深处那道永远带着温和笑容的白色身影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