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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现在所遭受的苦难 到头来 终归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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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蜘蛛网,那蜘蛛网编织成了一个眼睛的形状。小蜘蛛自然认出了这是属于千丝洞的暗号,无奈地顺着暗号的方向,爬出了院子。
石砖缝隙渗出粘稠黑雾,八根玄铁镰刀似的步足破土而出,每根足尖都挂着具干瘪的雀尸,一只体型较大的黑蜘蛛妖出现,眼睛冷冷地锁定小蜘蛛。
那黑蜘蛛是来向小蜘蛛索要王权山庄的情报的。
寒潭内,富贵推开门的刹那,瞳孔微微收缩。本该漆黑的室内竟亮着九盏烛台,明亮得让他不适应。桌上,一道熟悉的小身影正忙前忙后,费力地煽动翅膀将他平时看的地图摊开。
小鸾鸟.未化形“兵人,你回来了?”
小鸾鸟语气轻快,像在炫耀自己的成果,目光却悄悄打量他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谨慎。
富贵径直走向铜盆,暗红的血珠坠入水中,像朱砂在宣纸上洇开。水面倒影里,小鸾鸟将巾帕叠成莲花状用脚拿着。
请用。
趁他擦手之际,小鸾鸟又变戏法似的擎出一支萱草花,橘黄色花瓣凝着露水,她介绍道。
小鸾鸟.未化形“昨日忘记送给富贵少爷生辰礼,这朵萱草花,送给你。”
·王权富贵·“你不怕我?”
他的声音和还是一如既往,冷冷的,但又不太一样,语气要更温柔些,应该也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吧。小鸾鸟摇了摇头,它当然不怕它。
富贵的手按住初雪剑,剑微出鞘,寒光映在小鸾鸟的脸上。她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眼神坦然地望向富贵。
小鸾鸟故作嫌弃。
小鸾鸟.未化形“兵人,这可是我们妖界的最美丽的花,虽然花期短,但可以让人忘忧或者表达对母亲的思念和爱,你不知道吗?”
富贵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小鸾鸟身上,他确实未曾见过,也毫不知情。当他伸出手,郑重其事地接过那朵花时,指尖竟微微颤动,像是在触碰某种极其珍贵的东西。他低声重复着小鸾鸟的话,可以忘忧…思念母亲…
小鸾鸟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轻笑。
小鸾鸟.未化形“所以我这只小妖呢,希望你可以忘记烦恼。”
富贵缓缓抬眸,对上了小鸾鸟那双澄澈的眼睛。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得到他人的祝福,而且竟然是出自一个兵人最应诛灭的小妖之口。他凝望着门外纷纷扬扬的落雪,心底悄然升腾起一丝期待,仿佛盼着这只小鸾鸟能够留在自己身边,驱散这漫天的孤寂。
一切似命中注定,于王权富贵看来,是小鸾鸟将一朵花送给他也带着亮光,走进这个漆黑的房间,将他拉出了黑暗。但在小鸾鸟看来,只是为了尽快获取情报,尽快解毒,就可以回到青丘了,她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去那个千丝洞了。
富贵沉默片刻,问出心中的疑惑。
·王权富贵·“你们妖不是最痛恨人类吗?”
情绪翻涌似疾风骤雨下墨色的海,却只隐匿于在王权富贵深深的目光中,他静静地看着,似乎想要一个答案。
小鸾鸟看着他,了然笑道。
小鸾鸟.未化形“世间之人有善恶之别,妖亦如是。你们总说人妖殊途,可我们妖,不过多了个与你们不同的身份罢了。不要用世俗的眼光框架任何事物,人也好、妖也罢。”
富贵看着小鸾鸟,眼中是孩童般的茫然。
人有善恶之分,妖亦是如此,富贵默默在心中重复这句话。一直以来,他被灌输的信念都是人妖不能并存,妖皆恶,万妖皆可杀。
小鸾鸟盯着富贵的脸,却发现眼前的一个兵人竟然变成了两个,两个兵人一摇一晃的,烛台化作七八个金乌满屋乱窜。可恶!这毒又开始发作了!
要命…头好晕,意识像软豆腐一样,一碰就能溃散。
小鸾鸟,你还要找解药呢,生死存亡,不能晕!不能晕呐!可无奈眼前的兵人像雨后春笋一般,越来越多了……砰!小鸾鸟的头向前一栽,晕了过去。
药香氤氲,药汤温热,渗进小鸾鸟的筋骨,她迷迷糊糊中睁眼,只见有草药碎在眼前浮沉一她正泡在兵人茶盏里的“药汤”中。
“咳!”喷嚏震得枸杞撞上杯壁,惊动案前执卷之人。富贵头也不抬,提起旁边的铁壶,给茶杯里添了温热的药汁。
·王权富贵·“你中毒了?我虽治的了根却不治本,你需温养七日。”
小鸾鸟受宠若惊。
小鸾鸟.未化形“兵人为何要救我?我不过是一只小妖罢了。”
富贵垂眸,指尖轻挑卷轴。
·王权富贵·“你不是说人有善恶之分,妖也一样吗?更何况我见过你,在东城。”
小鸾鸟乖乖地继续趴在药水中。
“我能…留下来吗?”
富贵闻言,攥紧手中的卷轴,他听得心里有些沉重。富贵一出生就被培养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兵器,但小鸾鸟不一样,她生来就是自由自在的,不该停留在这里。
他自出生起,就住在王权山庄最孤寂的地方。他向往向往外面的世界,他想知道外面的四季是什么样。寒潭只有雪,还有一层结界,可他没得选。或许…只要挥出天地一剑,父亲…不,家主就能看自己一眼了。
那只小鸟飞到了他的手上,富贵拒绝了她,小鸾鸟天生就不该被束缚。小鸾鸟的情绪似乎格外激动,目光落在地图上,兵人一直看这个地图,它心想是有什么想看的地方吗?
小鸾鸟.未化形“我会织锦画!我去过许多地方,兵人你有什么想看的风景,我都可以织给你看的!”
小鸾鸟凝望着门外那片冰天雪地,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眼前这白茫茫的世界,与王权山庄的景象格格不入。这里仿佛没有四季更迭,唯有无尽的风雪永恒地统治着一切。她不禁暗自叹息,或许正如传闻所说,兵人真的从未踏足过其他地方,甚至连外界的模样也未曾见过。漫长的孤寂,是否早已将他的世界冻结成了这般模样?
富贵的心开始动摇了。
·王权富贵·“你去过…淮水竹亭吗?”
富贵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她,眼中有了丝期待。
小鸾鸟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实在想不出淮水竹亭是什么地方。可她知道,若不是那句话,她不可能留在这里。
小鸾鸟.未化形“淮水竹亭……我没去过,但我见过竹林长在水边!有秀巧的亭子!我可以织-”
忽然,脚底一个打滑,整只鸟身栽进了药中。
“苦!!!”
小鸾鸟立即蹿出了茶盏,带出三粒枸杞,口中不停地吐着药汁,翅膀不停地煽动在地图上踏出一串凌乱小小墨梅。
富贵并指轻划,银蓝灵光如游蛇缠住乱窜的小妖,水珠化作烟雾漫过发梢,桌面的水连带着她身上的水珠一同消失不见。
·王权富贵·“织吧。”
富贵屈指弹开黏在睫毛上的人参须。
小鸾鸟怔怔眨巴着大眼睛,她确定了,自己又逃过了一劫。可她现在没有蜘蛛丝,得联系到清瞳才可以,先想办法拖延时间。
小鸾鸟跳到砚台边,翅膀抚摸着富贵半截袖摆,轻扯了扯。
小鸾鸟.未化形“那个…有饴糖么?药真的好苦。”
·王权富贵·“没有。”
小鸾鸟.未化形“那、那总得给伤员铺个软榻?”
她故意虚弱地倒在富贵面前。
烛火“啪”地爆开灯花,平白吓了小鸾鸟浑身一颤。富贵自袖中抽出一张符纸,指尖翻飞,符纸折成了乌篷船模样。
兵人还会折纸船。
富贵抽出衣袖内的一块丝帕,折叠整齐,轻轻垫在纸船里。小鸾鸟开心地钻了进去,丝帕的触感柔软温暖,帕子上的暗香与富贵衣襟上的熏香一样。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整个世界都变得温软了起来,活着真好。
小鸾鸟抬头看向富贵,他没有睡觉,而是坐在了床沿,姿态挺拔,闭目调息,在修炼内息。
小鸾鸟.未化形“兵人你不睡觉吗?为什么你屋子这么简陋,王权山庄不是富甲天下吗?”
小鸾鸟.未化形“那个淮水竹亭是什么地方,对你很重要吗?”
聒噪。
富贵没有回答,只听内息流动,满室烛火应声而灭。小鸾鸟识趣钻进了丝帕中,丝帕盖住了脸,只留下一双弯如月牙的眼睛。
“兵人,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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