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玄关磨砂玻璃,在地板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
苏妲己攥着半块肉松面包站着,指尖沾的甜香陌生得让她心慌。
这双手白皙纤细,绝非记忆里被鹿台烟火熏得焦黑的模样。
“发什么呆?”宋亚轩的轻笑从身后传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身侧。
他伸手抽走她手里的面包,指尖不经意蹭过她掌心。
那点温度骤然窜进皮肤,像千年前他攥着她穿过朝歌宫巷时的滚烫。
“不是特意早起,买我念叨两天的热乎面包?”
他挑眉,眼里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
“怎么买回来倒对着它出神,难不成舍不得给我吃?”
她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指尖不自觉蜷起。
仿佛还能摸到当年他腰间佩剑的冰凉,和掌心覆在她手背上的重量。
沙发上的沈星辰忽然轻咳一声。
手里的旧相册被她合上大半,金属搭扣发出“咔哒”轻响。
这声动静,打破了两人间的凝滞。
她握着橘色画笔的手紧了紧,笔杆木纹硌着掌心。
目光在苏妲己和宋亚轩之间转了一圈,轻声开口: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心里藏着没说的事。”
宋亚轩被她打断,转头时眉梢微挑。
语气里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关切:
“你想起什么了?是关于车祸的事吗?”
他往沙发走了两步,顺手把面包放玄关柜上。
目光落在沈星辰手里的画笔上——
这东西“沈星辰”总随身携带,画画时攥着,不画就放口袋,像稀世珍宝。
“想起撞过来的货车,想起雨里那双拽我的手。”
沈星辰的声音浸着淡淡的湿意,像回忆里的雨水还没干透。
她抬手摩挲画笔杆上的浅痕,那是车祸时车门夹出的印记,边缘已磨得光滑。
“那天雨下得太大了,大到模糊天地。”
沿江路的积水漫过脚踝,冰凉水流顺着裤脚往上钻。
“我去画室取刚画完的落日图,那幅图我画了三天,想第二天带给老师看。”
“副驾的画笔突然滚到车底,我弯腰去捡的瞬间。”
货车的鸣笛声像炸雷似的冲过来——
近得能闻见轮胎碾水的腥气,还有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她的肩膀轻轻颤了颤,似重回濒死瞬间:
“被惯性甩向方向盘,额头撞在玻璃上,疼得眼前发黑。”
“我以为自己要栽进冰冷的江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意识快消散时,有人猛地拽开车门。”
雨水顺着他的黑连帽衫往下淌,头发贴在脸上,看不清模样。
“只记得他指节很清,攥着这支橘色画笔喊我‘别闭眼,撑住’。”
“他把我从变形的车里抱出来,手心烫得像火。”
硬生生把她从濒死的冷意里拽回来。
“送到医院后,他没留名字就走了,只有这支画笔放在我病床边。”
“后来从护士嘴里知道,救我的人叫严浩翔。”
沈星辰说完,轻轻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压在心底的石头。
客厅里静了片刻,只有窗外的鸟鸣偶尔钻进来。
苏妲己听着,指尖的凉意渐渐漫上来。
忽然想起鹿台崩塌的那夜,也是这样的绝望。
熊熊火光染红夜空,木柴噼啪声里混着呐喊与哭号。
纣王把她护在身后,身上的盔甲被烈火烤得发烫。
烫得她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温度,可他却笑着。
用袖子替她挡开飞溅的火星,低声说:“妲己,别怕,朕护着你。”
可最后,她眼睁睁看横梁砸在他身上。
那双曾抚过她发梢、替她描眉的手,渐渐失了温度。
他塞给她的“不离”玉佩,也在混乱中碎成两半。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苏妲己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千年前的尘埃气。
像被风从朝歌废墟里卷来,落在这现代客厅。
她抬眼看向宋亚轩,眼底积着水汽。
让他的脸庞变得模糊,却更像梦里那个身着龙袍的身影:
“千年前,我是苏妲己,在鹿台的火里,陪着纣王一起死了。”
宋亚轩端豆浆的手猛地顿住。
温热液体溅在手指上,他却浑然不觉。
死死盯着苏妲己的眼睛,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带颤:“苏妲己?”
这个名字,他只在古籍和梦里见过——
梦里总有个穿红衣的女子,梳着繁复发髻,眉眼娇俏。
总趁他批阅奏折时,偷偷抢过他的酒盏,笑眼盛着星光。
“每次梦醒,心口都空得发疼。”
像丢了极其重要的东西,直到遇见“沈星辰”。
那种空落感,才渐渐被填满。
“记得鹿台木柴堆成山,宫人哭着泼油。”
苏妲己的声音哽咽起来,眼泪砸在手背上,冰凉一片。
“他亲手为我系上红绸,说‘生同衾,死同穴’。”
“火光冲天时,他把我护在怀里。”
盔甲滚烫,却死死抱着她不肯松手。
“最后那一刻,他贴我耳朵说,若有来世,定寻到我,再也不放手。”
“再睁眼,我就在医院的病床上,成了‘沈星辰’。”
医生说她车祸后失忆,可她记得所有事——
火的温度,他的眼神,碎玉,还有……
她往前迈了一步,目光紧紧锁着宋亚轩。
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
“不管你叫宋亚轩,还是叫纣王。”
“我认的,从来都是你这个人。”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笃定。
“总对你发呆、跟着你去画室、抢你东西。”
“不是因为失忆,是怕这只是一场梦。”
“怕梦醒了,又回到那个火光冲天的鹿台,再也见不到你。”
宋亚轩快步走过来,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
指尖的温度烫得她一颤,他的声音低且哽咽:
“不是梦。”
他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
呼吸交织在一起,气息里满是彼此的温度:
“梦里红衣女子抢我酒盏,梦醒心口空疼。”
“遇见你,那片空落才终于被填满。”
“第一次见你吃面包掉渣,皱着眉像个孩子。”
“我就认出来了——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模样。”
“是我找了千年的人。”
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眼。
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
“不管你是千年前的苏妲己,还是借了沈星辰身体的魂。”
“我认的,从来都是你。”
沈星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笑了。
把画笔和相册都收进包里,动作轻缓:
“看来,我这身体算是做了件好事。”
“让千年的执念,终于有了归宿。”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语气轻快:
“我去爸妈那边住,顺便找找严浩翔。”
“你们俩,好好把千年没说够的话,说清楚。”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也落在沈星辰离去的背影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