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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宸~

嘉宸

刘宇阳站在朝鲜平壤国际饭店二楼的电话亭里,手指悬在拨号盘上顿了三秒。玻璃窗外,平壤的秋阳正把主体思想塔的尖顶照得发亮,几片银杏叶打着旋落在电话亭的金属窗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86开头,后面跟着舅舅嘉宸在丹东家里的固定电话。

“喂?”听筒里传来舅舅熟悉的声音,带着点丹东口音的普通话透过电流,竟比记忆里沉了些。

“舅,是我,宇阳。”他刻意放轻了声音,怕惊扰到电话亭外路过的行人,“我到平壤了,刚出火车站,先找地方给你报个平安。”

“到了?”舅舅的声音立刻提了些,背景里隐约能听见丹东家里那台老旧冰箱的嗡嗡声,“住的地方安排好了?金主爱教授接上你没?”

“还没,我刚到饭店这边,打算打完电话就去金日成综合大学门口等他。”刘宇阳说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拨号盘上冰凉的数字,“饭店楼下的银杏和丹东江边的好像,就是叶子黄得更匀些。”

电话那头顿了顿,舅舅嘉宸的声音软了些:“平壤的秋天是好看。你记得把外套拉好,那边早晚凉。金教授是我早年在经贸会认识的,人踏实,朝鲜语说得比我溜,有事儿就找他。”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别总惦记家里的炒花生,到了学校食堂试试辣白菜炒饭,听说他们用的是本地的辣椒,香得很。”

刘宇阳应着,目光落在窗外——一辆绿色的有轨电车缓缓驶过,车身上印着“千里马”的图案,叮铃的铃声顺着风飘进电话亭。他想起出发前舅舅熬夜帮他整理的朝鲜语笔记,扉页上写着“万事小心,常打电话”,字迹被台灯照得发暖。

“舅,我该去学校了,按约定金教授两点会在门口等我。”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表盘里的指针正指向下午一点四十。

“好,去吧。”舅舅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等你安顿好了,我让你舅妈给你寄点你爱吃的海带丝。对了,金教授戴副黑框眼镜,穿藏青色的中山装,很好认,别认错人了。”

“知道了舅,放心吧。”刘宇阳挂了电话,把听筒轻轻放回座机上。

走出电话亭,一片银杏叶恰好落在他的肩头。他抬手捏住叶柄,刚要迈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温和的招呼,带着不太熟练的中文:“请问,是刘宇阳同学吗?”

刘宇阳回头,见一位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身上果然是藏青色中山装,手里拿着一本烫金封面的笔记本。他立刻迎上去:“您是金亨哲教授?我是刘宇阳。”

“没错,我是金主爱。”金教授笑着伸出手,握手时掌心带着暖意,“嘉宸兄昨天还打国际长途给我,反复说‘麻烦你多照顾孩子’,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真是辛苦您了,特意过来接我。”刘宇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还以为要自己找去学校。”

“应该的。”金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不远处停靠的白色轿车,“上车吧,我们慢慢聊。你第一次来平壤,路上可以看看街景——这段路的银杏是平壤出了名的,每年这个时候,学生们都爱来拍照。”

刘宇阳跟着金教授走到车旁,刚拉开车门,就听见金教授笑着问:“嘉宸兄说你出发前突击学了半个月朝鲜语?现在能说几句日常的吗?比如‘您好’‘谢谢’?”

他愣了一下,随即用略显生涩的朝鲜语回答:“内,阿尼哈塞哟(您好),康桑密达(谢谢)。”说完自己先笑了,“可能说得不太标准,您别笑话我。”

金教授哈哈笑起来,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比我想象中好!慢慢练,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和食堂的阿姨讨价还价,问她辣白菜炒饭能不能多放一勺辣酱了。”

车窗外的银杏叶随着车子启动向后退去,刘宇阳看着金教授温和的侧脸,忽然觉得平壤的秋天,比电话里舅舅描述的,还要真切些。

车子平稳地驶上光复大街,金主爱教授随手调低了收音机的音量——里面正播放着舒缓的朝鲜民谣,旋律像车窗外流淌的秋光。她侧过头,目光落在刘宇阳放在膝头的背包上,笑着开口:“嘉宸兄说你带了不少书?都是关于朝鲜文学的?”

“是,还有几本舅舅以前用的经贸类书籍,他说或许能帮我理解这边的社会经济情况。”刘宇阳点点头,顺手拉开背包拉链,露出半本封面印着朝鲜文字的《朝鲜现代小说选》,“不过大部分是文学书,我本科读的是汉语言文学,对这边的诗歌和小说特别感兴趣。”

“那太巧了!”金教授眼睛亮了些,抬手轻轻敲了敲方向盘边缘,“我们大学的文学系正好开了‘中朝比较文学’的选修课,下周一开始上课,我回头帮你把名字加上。授课的李顺玉教授研究崔承喜的诗歌几十年了,她最欣赏年轻人对文学的热乎劲儿,说不定你们能聊到一起去。”

刘宇阳眼睛也跟着亮起来:“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出发前还在看崔承喜的《桔梗花》,就是有些诗句的隐喻不太懂,比如里面写‘桔梗的根埋在土里,像未说出口的话’,总觉得背后有更深的意思,正想找机会请教。”

“别急,文学这东西,得慢慢品。”金主爱教授笑着摆摆手,手指向窗外掠过的一片红墙建筑,“你看,那就是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藏书量在朝鲜高校里排前三,里面有不少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中文译本,都是当年学者们逐字校对的版本,现在外头很难见到,你以后可以常去泡着。”

刘宇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图书馆的尖顶嵌在金黄的银杏树冠里,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像一块透亮的琥珀。他忍不住问:“那宿舍……是几个人住?需要自己带被褥吗?我舅舅让我多带了一床厚被子,说怕这边冬天冷,还总念叨‘平壤的风比丹东硬’。”

金教授闻言笑出了声,眼角的细纹里藏着暖意:“嘉宸兄还是这么细心,当年他来平壤出差,我请他吃冷面,他都要揣着件外套,说‘你们这儿的冷气比面条还凉’。宿舍是两人间,学校统一配了被褥,不过你带的厚被子也用得上——平壤的冬天确实冷,十二月就会下雪,到时候宿舍的暖气很足,但晚上在书桌前写作业时,裹着自己带的被子,总觉得更踏实些。”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的室友是金敏浩,和你同年级,读的是历史学专业,性格很开朗,昨天还问我‘新室友会不会吃辣’,说要带自家做的辣白菜给你尝。”

“那太谢谢他了!”刘宇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其实挺能吃辣的,舅舅家的辣白菜都是我帮忙腌的,就是不知道和这边的口味比,哪个更够劲儿。”

“等你尝了就知道了。”金主爱教授说着,车子缓缓拐进一条栽满银杏的小路,路牌上用朝鲜文写着“大学路”,“前面就是宿舍区了,我先带你去办入住,晚上食堂有打糕,刚蒸好的,配着甜辣酱吃,是学生们最爱的晚饭。”

刘宇阳看着车窗外簌簌飘落的银杏叶,听着金教授温和的话语,忽然觉得那床被舅舅塞进背包的厚被子,好像提前把平壤的暖意,带进了他心里。

平壤的银杏

宿舍楼下的银杏树下,几个学生正围着石桌看书,见金主爱教授的车停下,都笑着点头问好。刘宇阳跟着金教授走上三楼,走廊里铺着浅灰色的地砖,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就是这间了。”金教授指着302宿舍的门,轻轻敲了两下,“敏浩,有人来啦。”

门很快被拉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看见刘宇阳,立刻用不太流利的中文打招呼:“你好!刘宇阳?我是金敏浩!”

“你好,我是刘宇阳,以后请多关照!”刘宇阳连忙回应,注意到金敏浩手里还拿着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深绿色的辣白菜,油亮的酱汁沾在罐口。

“快进来!”金敏浩侧身让他们进屋,转身拿起桌上的搪瓷碗,舀了一大勺辣白菜放进碗里,“这是我妈妈做的,昨天听说你要来,特意让我带来的,你尝尝!”

刘宇阳接过碗,夹起一筷子辣白菜放进嘴里——辣中带甜,还有股清爽的蒜香,比舅舅家腌的多了点梨的甜味。他眼睛一亮:“好吃!比我以前吃的更鲜,里面是不是放了梨?”

“对!”金敏浩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没想到他能尝出来,“我妈妈说,放梨和苹果会让辣白菜更软,不那么冲。你喜欢就好,罐子里还有很多,我们可以当小菜吃。”

金主爱教授看着两人熟络起来,笑着把宿舍钥匙递给刘宇阳:“你们慢慢聊,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宇阳,有任何问题,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都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找敏浩帮忙,他对学校很熟悉。”

“谢谢金教授!今天真是麻烦您了。”刘宇阳连忙道谢,送金教授到门口。

回到宿舍,金敏浩已经帮他把背包放在靠窗户的书桌旁:“这张床是你的,阳光很好,下午写作业不会冷。”他指着墙上的日历,“下周一开始上课,我们的课表有两节一起的,到时候我带你去教室,不用担心找不到路。”

“太感谢了,不然我肯定要迷路。”刘宇阳笑着坐下,看着桌上的辣白菜,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舅舅塞的炒花生,“这是我舅舅做的炒花生,你也尝尝,是我们那边的味道。”

金敏浩拿起一颗花生剥开,放进嘴里嚼了嚼,点点头:“香!有点咸,配米饭肯定好吃。”他忽然凑近刘宇阳,压低声音,“对了,学校食堂的打糕每天下午五点才蒸好,去晚了就没了,我们今天下课一起去?”

“好啊!”刘宇阳答应着,看着窗外飘进来的银杏叶落在书桌上,和金敏浩手里的辣白菜罐摆在一起,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宿舍,好像已经有了点家的味道。

接下来可以写两人一起去食堂买打糕的场景,比如在食堂遇到热情的食堂阿姨,或是讨论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操场散步。需要我继续围绕“食堂买打糕”的情节,补充一段带对话的内容吗?

宿舍楼下的银杏树下,几个学生正围着石桌看书,见金主爱教授的车停下,都笑着点头问好。刘宇阳跟着金教授走上三楼,走廊里铺着浅灰色的地砖,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就是这间了。”金教授指着302宿舍的门,轻轻敲了两下,“敏浩,有人来啦。”

门很快被拉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看见刘宇阳,立刻用不太流利的中文打招呼:“你好!刘宇阳?我是金敏浩!”

“你好,我是刘宇阳,以后请多关照!”刘宇阳连忙回应,注意到金敏浩手里还拿着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深绿色的辣白菜,油亮的酱汁沾在罐口。

“快进来!”金敏浩侧身让他们进屋,转身拿起桌上的搪瓷碗,舀了一大勺辣白菜放进碗里,“这是我妈妈做的,昨天听说你要来,特意让我带来的,你尝尝!”

刘宇阳接过碗,夹起一筷子辣白菜放进嘴里——辣中带甜,还有股清爽的蒜香,比舅舅家腌的多了点梨的甜味。他眼睛一亮:“好吃!比我以前吃的更鲜,里面是不是放了梨?”

“对!”金敏浩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没想到他能尝出来,“我妈妈说,放梨和苹果会让辣白菜更软,不那么冲。你喜欢就好,罐子里还有很多,我们可以当小菜吃。”

金主爱教授看着两人熟络起来,笑着把宿舍钥匙递给刘宇阳:“你们慢慢聊,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宇阳,有任何问题,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都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找敏浩帮忙,他对学校很熟悉。”

“谢谢金教授!今天真是麻烦您了。”刘宇阳连忙道谢,送金教授到门口。

回到宿舍,金敏浩已经帮他把背包放在靠窗户的书桌旁:“这张床是你的,阳光很好,下午写作业不会冷。”他指着墙上的日历,“下周一开始上课,我们的课表有两节一起的,到时候我带你去教室,不用担心找不到路。”

“太感谢了,不然我肯定要迷路。”刘宇阳笑着坐下,看着桌上的辣白菜,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舅舅塞的炒花生,“这是我舅舅做的炒花生,你也尝尝,是我们那边的味道。”

金敏浩拿起一颗花生剥开,放进嘴里嚼了嚼,点点头:“香!有点咸,配米饭肯定好吃。”他忽然凑近刘宇阳,压低声音,“对了,学校食堂的打糕每天下午五点才蒸好,去晚了就没了,我们今天下课一起去?”

“好啊!”刘宇阳答应着,看着窗外飘进来的银杏叶落在书桌上,和金敏浩手里的辣白菜罐摆在一起,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宿舍,好像已经有了点家的味道。

下午四点五十,金敏浩拉着刘宇阳往食堂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得快点,今天是周四,数学系的学生下课早,他们最能抢打糕。”

食堂在宿舍区西边,外墙爬着深绿色的藤蔓,门口的公告栏上用粉笔写着今日菜单,“蒸打糕配甜辣酱”几个字被圈了红圈。刚进门,一股糯米的香气就扑面而来,窗口前已经排起了短队,几个穿校服的女生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阿姨,两份打糕!”金敏浩熟门熟路地凑到窗口,用朝鲜语笑着喊。窗口里的阿姨约莫五十岁,系着白色的围裙,看见金敏浩,眼睛弯成了月牙:“敏浩啊,今天带朋友来了?是新室友吧?”

“对!这是刘宇阳,从中国来的。”金敏浩拉过刘宇阳,用中文低声说,“这是朴阿姨,她做的打糕最好吃,你用朝鲜语说句‘阿姨好’,她肯定多给你浇点酱。”

刘宇阳跟着学:“阿姨,阿尼哈塞哟!”发音虽然生涩,却把朴阿姨逗笑了,她拿起木勺,往两个白色的瓷盘里各舀了一大块打糕——米白色的打糕裹着一层油亮的甜辣酱,上面还撒了点芝麻。

“中国小伙子真精神!”朴阿姨用生硬的中文说,又额外舀了一勺酱浇在刘宇阳的盘子里,“多吃点,长力气!”

“康桑密达!”刘宇阳连忙道谢,跟着金敏浩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刚咬下一口打糕,软糯的糯米混着甜辣的酱汁在嘴里化开,比想象中更有嚼劲。

“怎么样?比你在国内吃的年糕好吃吧?”金敏浩一边吃,一边含糊地问,嘴角沾了点酱汁。

“好吃!”刘宇阳点点头,“我们那边的年糕更筋道,这个更软,酱的味道也不一样,带点蜂蜜的甜。”他忽然想起舅舅,“我舅舅以前来平壤,说最想念的就是这边的打糕,可惜那时候他只待了三天,没吃够。”

“那你下次打电话,可以告诉他你替他吃了!”金敏浩笑着抹了抹嘴角,忽然指着门口,“你看,那是李顺玉教授,就是金教授说的,教比较文学的那位。”

刘宇阳抬头,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端着餐盘走过,身上穿的藏青色西装外套熨得平整。李教授也看见了他们,笑着走过来:“敏浩,这就是嘉宸兄的外甥?”

“李教授好!我是刘宇阳。”他连忙站起来。

“不用客气,坐吧。”李教授摆摆手,目光落在他的餐盘上,“朴阿姨给你的酱不少嘛,看来她很喜欢你。”她顿了顿,又说,“下周的比较文学课,你要是有关于崔承喜诗歌的问题,随时来找我聊,我办公室就在图书馆三楼。”

“谢谢李教授!我一定去!”刘宇阳心里一阵雀跃。

李教授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金敏浩撞了撞他的胳膊:“看吧,李教授人很好,就是上课的时候有点严格,笔记要记得仔细点。”他吃完最后一口打糕,站起来,“晚上操场有学生乐队表演,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们弹的吉他曲特别好听。”

刘宇阳看着盘子里剩下的半块打糕,又看了看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笑着点头:“好啊!”

食堂门口的路灯亮了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晚风里带着银杏叶的清香,混着打糕的甜香,慢慢飘向远处的操场。

操场边的老槐树下,学生乐队已经架好了乐器,几个男生正调试着吉他弦,叮叮咚咚的声音混着晚风飘过来。金敏浩拉着刘宇阳找了块草坪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奶糖,递给他一颗:“这是我姐姐从开城带回来的,用麦芽糖做的,你尝尝。”

刘宇阳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点焦香。他刚要说话,就听见舞台上有人拿起话筒,用朝鲜语说了句什么,台下立刻响起一阵掌声。金敏浩凑过来解释:“主唱说,接下来这首《秋夜的风》,送给所有刚入学的新同学。”

吉他声轻轻响起,主唱的声音温柔又清亮,虽然刘宇阳听不懂歌词,但旋律里的暖意像极了此刻的晚风。他转头看向金敏浩,发现对方正跟着节奏轻轻晃着腿,嘴里还小声哼着调子。

“你会唱这首歌?”刘宇阳问。

“嗯,我姐姐以前总唱,说这是她高中时最喜欢的歌。”金敏浩笑了笑,“歌词讲的是秋天的晚上,朋友一起在操场散步,聊着未来的事。”他顿了顿,忽然问,“刘宇阳,你以后想做什么?继续研究文学吗?”

刘宇阳愣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糖纸:“我想把这边的诗歌翻译成中文,也把中国的古诗翻译成朝鲜语。我舅舅说,文字能让两个国家的人走得更近,就像他当年和金教授,就是因为一本共同喜欢的书成了朋友。”

“这个想法真好!”金敏浩眼睛亮了些,“我以后想当历史学家,研究中朝边境的文化交流史,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一起做研究呢!”他忽然拍了下手,“对了,下个月学校有文化节,会有学生表演传统舞蹈,还有美食摊,到时候我带你去吃平壤冷面,比食堂的更好吃!”

“好啊!”刘宇阳笑着点头,刚说完,就听见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舅舅嘉宸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宇阳,平壤的打糕吃了吗?记得多穿件衣服。”

他握着手机,心里暖暖的,抬头看向舞台上的灯光,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就像这秋夜的歌一样,温柔又充满期待。

刘宇阳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笑着回复:“吃了!食堂朴阿姨给我多浇了甜辣酱,比你说的还好吃。刚在操场听学生乐队唱歌,风不冷,放心吧。”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金敏浩凑过来看了眼屏幕,好奇地问:“是你舅舅发来的?他总这么关心你吗?”

“嗯,出发前他天天念叨,怕我吃不惯、找不到路。”刘宇阳把手机揣回口袋,想起舅舅在口岸塞花生时的样子,忍不住笑,“他以前来平壤出差,回去总说这边的打糕‘黏得能粘住回忆’,今天我才算明白——吃的时候总想起他说这话的表情。”

金敏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他:“你看,这是我妈妈和姐姐,上周我来学校前拍的。我姐姐说,等下个月文化节,她要从开城过来,给我带她做的米糕,到时候也让你尝尝。”照片里,两个穿着浅色传统服饰的女人站在银杏树下,笑容和金敏浩一样爽朗。

“真好看!”刘宇阳指着照片里的银杏,“和我们学校的银杏好像,就是开城的叶子是不是黄得更早?”

“对!开城的秋天比平壤早一周,我小时候总在银杏树下捡叶子夹在书里。”金敏浩收起手机,忽然听见舞台上的音乐停了,主唱弯腰鞠躬,台下的掌声比刚才更热烈。他拉着刘宇阳站起来:“表演结束了,我们去买瓶汽水吧?操场门口的小卖部有橘子味的,是冰镇的,配着刚才的歌正好。”

两人刚走到小卖部,刘宇阳的手机又震动了——还是舅舅的短信:“那就好。你金教授说你和室友处得不错,记得多跟他学学朝鲜语,下次打电话给我,试着用朝鲜语说‘舅舅好’。”

刘宇阳把短信念给金敏浩听,对方立刻来了兴致,拉着他的胳膊教:“‘舅舅’是‘아저씨’(阿泽西),‘舅舅好’就是‘아저씨, 안녕하세요’(阿泽西,阿尼哈塞哟),来,跟着我说一遍。”

刘宇阳跟着重复了一遍,虽然发音还有点绕,但金敏浩还是用力点头:“比刚才说‘谢谢’标准多了!等你练熟了,给舅舅打电话时说,他肯定吓一跳。”

小卖部的阿姨递来两瓶冒着冷气的橘子汽水,刘宇阳接过时,听见阿姨用朝鲜语笑着说:“两个小伙子关系真好,像亲兄弟一样。”金敏浩立刻用中文翻译给刘宇阳听,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汽水的甜意混着晚风里的银杏香,在舌尖慢慢散开,像极了此刻说不完的话。

橘子汽水的凉气顺着喉咙往下滑,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金敏浩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刘宇阳:“明天上午有一节‘朝鲜现代史’,是朴成哲教授的课,他讲课特别有意思,会带很多老照片过来,你要不要一起去听听?虽然不是你的专业课,但能帮你了解这边的历史。”

刘宇阳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快速熟悉这边的背景,刚好跟着你去蹭课。不过……不会打扰到你们班同学吧?”

“不会!朴教授最喜欢学生去听课,上次还有中文系的女生去蹭课,他特意多印了一份讲义。”金敏浩摆了摆手,又补充道,“对了,明天早上食堂有玉米粥,配着辣白菜吃,比面包顶饿,我们七点半在楼下集合?”

“没问题!”刘宇阳答应着,忽然看见前面的银杏树下,有个学生正蹲在地上捡叶子,手里还拿着一本笔记本,叶子一片片夹在里面。他想起舅舅以前也喜欢把出差时捡的树叶夹在书里,忍不住指给金敏浩看:“你看,那个人好像在收集银杏叶,你以前也这么做过吗?”

“当然!”金敏浩笑了,“我小学的时候,每年秋天都捡最好看的叶子,写上日期和天气,夹在课本里。现在我书桌的抽屉里,还有一沓小学时的银杏叶,有的都变黄了,但叶脉还很清楚。”他顿了顿,忽然说,“等周末,我们去学校后面的银杏林吧?那里的树比宿舍楼下的老,叶子更大,适合夹在书里当书签——你不是喜欢崔承喜的诗吗?夹一片银杏叶在《桔梗花》里,读诗的时候肯定更有感觉。”

刘宇阳心里一动,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金主爱教授发来的消息:“宇阳,明天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给你送中朝比较文学的讲义,顺便带你认识一下李顺玉教授。”

他把消息念给金敏浩听,对方立刻拍了下手:“李教授的办公室就在图书馆三楼,旁边就是古籍室,里面有很多老版的诗集,你可以趁机问问她能不能进去看看。”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金敏浩抬头看了眼三楼的灯光,笑着说:“快上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对了,睡前记得把窗户关好,后半夜会有点凉——你舅舅不是让你多穿衣服吗?可别感冒了。”

刘宇阳点点头,看着金敏浩转身走进宿舍楼,忽然觉得,从拨通舅舅电话的那一刻开始,平壤的秋天,就像这些落在路上的银杏叶一样,慢慢铺成了一条温暖的路。

刘宇阳推开宿舍门时,金敏浩已经去洗漱了。他把汽水罐放在书桌角落,随手拉开背包拉链,想把白天穿的外套塞进去——手指刚伸进去,就触到一张硬邦邦的纸,不是书,也不是笔记本。

他疑惑地把纸抽出来,是张泛黄的牛皮纸,上面是舅舅嘉宸的字迹,一笔一画写得很认真,墨迹边缘还有点晕,像是写的时候手有点抖:“宇阳,炒花生吃完了就去食堂多打份肉,别省着。朝鲜语学不会别急,你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摔了三次都没哭,这点难不倒你。金教授和李教授都是实在人,有事儿别不好意思开口。对了,你舅妈把你爱吃的海带丝装在背包最下面的拉链袋里,记得藏好,别让老鼠偷吃(玩笑)。平壤的秋天短,多拍点银杏照片,回来给我和你舅妈看。——舅”

刘宇阳的指尖摩挲着纸上“别省着”“别不好意思”几个字,忽然想起出发前一晚,舅舅在客厅整理背包,舅妈在旁边念叨“再塞件毛衣”,他当时还嫌两人啰嗦,说“我都多大了”。现在看着这张纸条,鼻子忽然有点酸——原来舅舅把那些没说出口的叮嘱,都写在了这张纸上。

“在看什么呢?”金敏浩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他手里的纸,好奇地凑过来,“是你舅舅写的?”

“嗯。”刘宇阳把纸条折好,放进书桌上的《桔梗花》里,夹在写着“桔梗的根埋在土里”的那一页,“他偷偷塞在我背包里的,写了些叮嘱的话。”

金敏浩笑了,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拿起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他和家人的合照:“我妈妈也这样,我来学校前,她在我行李箱里塞了张纸条,写着‘每天要吃一个苹果’,结果我昨天才发现,纸条压在衣服最下面,都皱了。”他转头看向刘宇阳,“不过这样挺好的,不管走多远,看到纸条就像他们在身边一样。”

刘宇阳点点头,看向窗外——月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照进来,在书桌上投下细碎的影子,那张夹在书里的纸条,好像也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暖光。他忽然想起舅舅短信里说的“试着用朝鲜语说‘舅舅好’”,转头对金敏浩说:“对了,你再教我一遍‘舅舅好’吧,我想下次打电话给我舅舅时,用朝鲜语跟他问好。”

金敏浩立刻坐直身子,认真地教:“‘阿泽西,阿尼哈塞哟’,注意‘阿泽西’的尾音要轻一点,别太重。”

刘宇阳跟着重复了一遍,这次比下午在小卖部时标准了些。金敏浩拍着手笑:“ perfect!下次打电话,你一开口,你舅舅肯定又惊又喜,说不定还会跟你舅妈炫耀‘我外甥会说朝鲜语了’。”

刘宇阳也笑了,他把《桔梗花》合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边——书里夹着舅舅的纸条,也夹着一片下午落在书桌上的银杏叶,而平壤的月光,正温柔地照在书页上,像在守护着这些藏在文字里的温暖。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刘宇阳刚下楼,就看见金敏浩站在银杏树下挥手,手里还拿着两个温热的鸡蛋:“刚从食堂阿姨那儿抢的,热乎着呢,先垫垫肚子。”

两人并肩往食堂走,晨雾还没完全散,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刚踏进食堂门,金敏浩就拉了拉刘宇阳的胳膊,小声说:“你看,那边是朴成哲教授!”

刘宇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靠窗的位置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低头喝粥,身上穿的藏青色中山装熨得平整,手边放着一本厚厚的历史书。金敏浩带着他走过去,笑着喊:“朴教授,早上好!”

朴成哲教授抬头,看见他们,眼睛立刻亮了:“敏浩,早上好!这位就是金主爱教授说的,从中国来的刘宇阳同学吧?”

“教授您好,我是刘宇阳。”刘宇阳连忙问好,没想到教授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快坐!”朴教授指了指对面的空位,“我昨天听金教授说,你今天要去蹭我的‘朝鲜现代史’课?欢迎欢迎,多一个人听课,我讲课也更有劲儿。”他说着,把自己碟子里的小咸菜推过去,“尝尝这个,是我爱人做的萝卜干,配粥正好。”

刘宇阳尝了一口,咸香爽脆,比食堂的咸菜多了点家的味道。他笑着说:“好吃!比我舅舅做的萝卜干更脆,他总说自己做的是‘下粥神器’,下次我得跟他说说,让他学学您爱人的做法。”

朴教授哈哈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你舅舅是嘉宸吧?我们几十年前见过一面,他那时候来平壤出差,跟着金教授来听我的课,课后还跟我讨论了半天边境贸易的历史,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真的吗?”刘宇阳惊讶地睁大眼睛,“我舅舅从没跟我说过这事!他只说和金教授是朋友,没想到还认识您。”

“那时候你还小呢。”朴教授喝了口粥,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几张老照片,“你看,这张就是当年我们一起拍的,中间那个穿西装的就是嘉宸,比现在瘦多了。”

照片里的舅舅比现在年轻不少,站在朴教授和金教授中间,笑得一脸灿烂。刘宇阳看着照片,忽然觉得,自己和平壤的缘分,好像早就被舅舅悄悄埋下了种子。

“对了,今天上午的课,我会带几张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平壤老地图过来。”朴教授收起照片,认真地说,“你对文学感兴趣,了解一下历史背景,对理解诗歌里的隐喻很有帮助——比如你之前看的崔承喜的诗,里面很多意象都和那个年代的社会生活有关。”

“真的吗?那太好了!”刘宇阳心里一阵雀跃,“我正愁看不懂那些隐喻,谢谢您!”

金敏浩在旁边笑着说:“朴教授讲课最有意思了,上次他带了一张老火车票,说那是他父亲当年去开城出差时用的,还讲了半天火车票上的花纹设计,我们全班都听得入了迷。”

朴教授摆摆手,笑着站起来:“好了,我该去办公室准备课件了,上午九点,教室见!”

看着朴教授离开的背影,刘宇阳拿起桌上的粥碗,忽然觉得,今天的玉米粥好像比平时更甜了——原来在平壤,不仅有舅舅的叮嘱,还有这么多温暖的人,在悄悄为他铺就一条充满惊喜的路。

九点整的铃声刚响,朴成哲教授就抱着一个木盒子走进教室,身后跟着抱着投影仪的助教。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金敏浩凑到刘宇阳耳边小声说:“那盒子里肯定是老地图,朴教授的宝贝,平时都锁在办公室柜子里。”

朴教授把木盒子放在讲台上,笑着拍了拍:“今天给大家带了点‘老东西’,是我托朋友从档案馆复印的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平壤地图,你们看了就知道,这几十年,咱们的城市变化多大。”

投影仪打开,一张泛黄的地图出现在屏幕上,线条有些模糊,但能清晰看到“大同江”“主体思想塔”的标注,只是很多现在的街道都还没有名字。朴教授指着地图左上角:“这里是当时的金日成综合大学,只有三栋教学楼,现在你们看到的图书馆、体育馆,那时候还是一片银杏林。”

教室里发出一阵小声的惊叹,刘宇阳盯着地图上的银杏林标注,忽然想起舅舅纸条里写的“多拍点银杏照片”,忍不住举手:“朴教授,请问五十年代的银杏林,和现在学校里的银杏是同一批吗?崔承喜的诗里写‘银杏的年轮里藏着城市的故事’,是不是就是指这些树?”

朴教授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问得好!”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银杏林的位置画了个圈,“你说得没错,现在宿舍楼下的那几棵老银杏,就是从当年的林子里保留下来的,有六十多年树龄了。崔承喜女士当年经常来学校讲课,据说她最喜欢在银杏树下读诗,所以她的诗里,总少不了银杏的影子。”

刘宇阳眼睛亮了,转头看向金敏浩,对方悄悄竖了个大拇指。这时,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举手:“教授,那地图上的‘大同江码头’,现在怎么找不到了?”

“因为后来城市规划,码头往南移了两公里。”朴教授切换到另一张现代地图,对比着说,“你们看,这里现在是游船码头,春天的时候,很多家庭会坐船游江。不过老码头的石碑还在,上面刻着当年建设者的名字,下次我带你们去实地看看。”

课讲到一半,朴教授忽然看向刘宇阳:“宇阳同学,你舅舅嘉宸当年听我讲课时,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他问‘边境的贸易路线,会不会跟着河流改道’,现在你又问银杏和诗歌,你们舅甥俩,都爱从‘细节’里找故事啊。”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刘宇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是受我舅舅影响,他总说‘小事里藏着大历史’。”

“说得好!”朴教授赞许地点点头,“历史不只是大事件,更是普通人的生活、路边的树、手里的书。就像你们现在坐在教室里,几十年后,也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历史细节’。”他顿了顿,从盒子里拿出几张复印的地图,“这些地图送给今天提问的同学,宇阳,这张给你,下次去银杏林的时候,可以对照着看看,当年崔承喜女士可能在哪个位置读诗。”

刘宇阳接过地图,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折痕,忽然觉得这张薄薄的纸,好像把几十年的时光都连在了一起——舅舅当年听课时的疑问,如今由他继续问出口,而平壤的银杏,正见证着这跨越时光的对话。

下课铃响时,金敏浩拉着刘宇阳的胳膊:“怎么样?朴教授的课没骗你吧?下次他带我们去老码头,咱们一定要去看看!”刘宇阳点点头,看着手里的地图,忽然想起下午要去金主爱教授办公室拿讲义,心里又多了一份期待——在平壤的每一天,好像都藏着新的惊喜,等着他慢慢发现。

下午三点,刘宇阳准时敲响了金主爱教授办公室的门。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请进。”推开门,他看见金主爱教授正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沙发上说话,老太太身上穿的藏青色西装外套熨得平整,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诗集——正是李顺玉教授。

“宇阳来了。”金主爱教授笑着招手,“快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李顺玉教授,专门研究崔承喜诗歌的。”

“李教授您好!我是刘宇阳,特别喜欢您研究的崔承喜诗歌。”刘宇阳连忙上前问好,目光不自觉落在李教授手里的诗集上,封面上的《桔梗花》三个字格外醒目。

李顺玉教授放下诗集,握住他的手,掌心带着温暖的温度:“金主爱教授跟我提过你,说你对《桔梗花》里的隐喻很感兴趣。正好我今天带了这本1978年的版本,里面有崔承喜女士自己写的注释,或许能帮你解开疑惑。”

刘宇阳接过诗集,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已经泛黄, margins 处有细小的钢笔批注,是朝鲜文。李教授指着其中一页:“你之前问的‘桔梗的根埋在土里,像未说出口的话’,这里有崔承喜女士的注释,说桔梗的根要埋在土里三年才能开花,就像有些心里话,要经过时间沉淀,才能说出口。”

“原来是这样!”刘宇阳恍然大悟,“我之前以为是在说隐藏的情感,没想到还有时间的含义。”

“诗歌的魅力就在于此。”李教授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老照片,“你看,这是1965年,崔承喜女士在我们学校银杏树下读诗的照片,她手里拿的就是这本诗集。”照片里,崔承喜坐在银杏树下,头发梳得整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阳光洒在她的书页上。

刘宇阳看着照片,忽然想起朴教授上午讲的老地图,忍不住说:“朴教授今天给我们看了五十年代的平壤地图,说现在宿舍楼下的银杏,就是当年林子里的树。原来崔承喜女士当年读诗的地方,就是我现在每天经过的路。”

“是啊,时光在变,但有些东西没变。”金主爱教授端来两杯热茶,放在他们面前,“就像你舅舅嘉宸,当年和我们讨论文学,现在你又来研究崔承喜的诗,这就是缘分。”

李教授喝了口茶,忽然问:“宇阳,你以后想翻译崔承喜的诗,对吗?如果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那片银杏林,我们可以坐在窗边,一边看银杏,一边聊诗。”

“真的吗?太谢谢您了!”刘宇阳心里一阵雀跃,感觉自己离崔承喜的诗歌又近了一步。

离开办公室时,金主爱教授把中朝比较文学的讲义递给刘宇阳:“下周上课前,记得把讲义看完,里面有几篇关于崔承喜诗歌的评论,对你翻译会有帮助。”

刘宇阳接过讲义,走出办公楼,夕阳正把银杏叶染成金色。他看着手里的诗集和讲义,忽然觉得,平壤的秋天,不仅有温暖的人,还有读不完的诗,和说不尽的故事——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2024年10月13日,星期日上午,金日成综合大学后山银杏林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在地上铺成一片金色的碎影。刘宇阳蹲在地上,指尖拂过一片边缘微微卷曲的银杏叶——叶片比宿舍楼下的更大,脉络像精心勾勒的线条,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黄。金敏浩在不远处的老树下挥手,手里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宇阳,快过来!这棵树的叶子最完整,我已经捡了十几片了!”

刘宇阳起身跑过去,刚要弯腰,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年轻人,也来捡银杏叶吗?”

两人回头,只见李顺玉教授提着一个竹编篮子站在不远处,篮子里装着几本书和一个保温杯,身上穿的浅灰色外套沾了片细碎的银杏叶。刘宇阳连忙站直:“李教授您好!我们想来捡点叶子当书签,您也来散步?”

“是啊,每个周日上午我都来这儿走走。”李教授走到他们身边,目光落在金敏浩手里的笔记本上,“你们看,这棵树有七十多年了,是当年崔承喜女士最喜欢的一棵,她常说‘这棵树的叶子,像能留住声音的纸’。”

金敏浩眼睛一亮,立刻把笔记本递过去:“教授,您能在叶子上写句崔承喜的诗吗?刘宇阳正在研究她的《桔梗花》,说想把诗句和叶子夹在一起。”

李教授笑着接过笔记本,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挑了片最大的银杏叶放在上面,笔尖轻轻落下,一行娟秀的朝鲜文慢慢浮现:“‘银杏叶落在书页上,像一句未说完的祝福’——这是崔承喜女士晚年写的句子,很少有人知道。”她把叶子递给刘宇阳,“你不是想翻译她的诗吗?这句可以试试,‘未说完的祝福’,既指叶子的留白,也指她对后辈的期待。”

刘宇阳小心地接过叶子,指尖触到微凉的纸面,忽然想起10月10日那天,朴教授在课堂上展示的老地图——地图上标注的银杏林,正是脚下这片土地。他抬头问:“教授,1965年您见过崔承喜女士吗?朴教授说您有一张她在银杏树下读诗的照片。”

“当然见过。”李教授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打开保温杯倒了杯茶,“1965年秋天,我还是这里的学生,崔承喜女士来学校做讲座,结束后就坐在这棵树下读诗。那天的阳光和今天一样好,她读的就是《桔梗花》里的‘根与叶’,说‘根在土里扎根,叶在风里说话,就像文学在心里生长’。”

金敏浩凑过来,好奇地问:“那崔承喜女士的诗里,为什么总写银杏?平壤有那么多树。”

“因为银杏是‘记忆的树’。”李教授喝了口茶,目光望向远处的教学楼,“她年轻时在国外留学,回国后发现,小时候见过的很多树都没了,只有这片银杏林还在。她说‘银杏每年秋天都黄,像在提醒人们,别忘了过去的时光’。”

刘宇阳低头看着手里的银杏叶,忽然想起10月8日那天,舅舅嘉宸在电话里说的“文字能让两个国家的人走得更近”——原来崔承喜的诗,早就把这种“记得”写进了叶子里,而他现在捡的每一片,都在延续着这份跨越时光的联结。

李教授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我该回去了,下午还要整理崔承喜的诗稿。”她把篮子提起来,对刘宇阳说,“下周三下午来我办公室,我给你带本1980年的《崔承喜诗集》,里面有她未发表的手稿,对你翻译有帮助。”

看着李教授离开的背影,金敏浩碰了碰刘宇阳的胳膊:“你看,这片银杏林里全是故事!等下次文化节,我们把这些叶子做成书签送给同学,再写上今天教授说的诗句。”

刘宇阳点点头,把那片写着诗句的银杏叶夹进《桔梗花》里——书页间,10月10日朴教授给的老地图复印件、10月12日舅舅发来的短信草稿,还有今天的银杏叶,正慢慢拼成一幅关于平壤秋天的画卷,而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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