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吹了一宿的菩提清心曲,容成白也亦和了一宿的纯莲菁华音,晓光之中,两人的身影沐浴出无言的默契,是这山水一片里最落彩的几笔。
天色已明,周絮长舒一口气收了功,感受着体内平缓温和的力量仍在默默游走,微微挑眉,心道得了大便宜了。
也不知阿容从哪儿学来的曲子,他一边三秋钉狠狠地压了下去,一边内力长了足足有一层!简直是不可思议!个中玄奇,真真个无法言说!
一旁的张成岭倒是不同,以他现今的实力是断断受不住听得纯莲菁华音如此之久的,毕竟和虚不受补一样的道理,因而早早地便退出打坐状态了。当然,即使时间不算长久却也远胜自个儿单独打坐的收获了。
周絮望向二人,眼中闪过些许温柔之色。
容成白也和温客行见人醒了,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箫声。
“如何?”容成白也轻声询问,心中却是有数的。
“甚好。”周絮笑意浅浅,很是认真地答道。
“特别好!容成大哥,我感觉我现在身体可舒服了!有你……和温叔的箫声在,打坐练功都成了一种享受了!”
看你俩的脸色就知道你们有多好了……好个鬼啊!
温客行看着周絮和容成白也之间淡淡的温情,心里登时倒了几海量的酸醋,格外的咬牙切齿。
可恶,要不是看在阿也的份上,看在你是周子舒的份上,我……我……
还有,张成岭你看什么看,小没良心的,你以为我没听清楚你刚刚说到我时那可疑的停顿吗?
猝不及防被温客行略显凌厉的目光一扫,张成岭:……从心地缩了缩脖子。
刚刚有发生什么吗?别问,问就是看不懂,不知道,不明白!
罢了,我才不同不重要的人计较!温客行一撇头,傲娇地想,我绝对会是阿也心中最重要的人的!其他人早晚通通闪一边!所以……
放开那个阿也,让我来!
温客行随即插入两人中间,他先是故作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欸哟——”
而后一个迈步,几乎是贴着容成白也重新坐下,意有所指地开口 ,“吹了一夜,内息运转起来竟然有些滞涩。”
呵,周絮不由冷笑,就阿容的箫声来讲,即使是不运功,听着的人都能平心静气,促进体内真气自行流转,虽说你吹了一宿萧,可不也同样听了阿容的萧声一宿吗,至多至多得失相平,现在你和我说你内息滞涩?温客行,敢不敢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
怎么不敢?温客行分外理解周絮此刻无声的阴阳怪气,可那又怎么样呢?他毫无负担地耸了耸肩,反正他又没良心。
容成白也仍旧无波无澜地坐着,幕篱下倒是唇角微勾,弯出一点子笑意来。
他先前认为这两个气运子颇有意思岂不十分在理?看看,这两人多有戏啊!
“阿絮何故如此看着小可?小可也算是为阿絮和张小公子尽了一份心力了,想来阿絮身上的伤应当不妨事了吧。唉,不被阿絮理解倒罢了,左右小可不曾打算过以恩挟报。”
温客行再次用上了“小可”一词,周围人暗道不好,果然下一刻就听他拉长了语调,朝着身边人期期艾艾地说道,“只幸亏昨夜有阿也作陪,否则小可怕是还要更加难受些,兼之孤独寂寥,定然倍显凄凉呐!阿也,你果真心疼小可,不若小可以身……”
容成白也不动声色地推开他扒拉上来的手,时机恰当地打断他,“慎言。”
温客行乖觉地止住话语,对着容成白也笑得愈发暧昧勾人。
一旁的张成岭:……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看着张成岭捂着眼晴等同于没捂的周絮:……
周絮不言,周絮不语,周絮只一味地离温客行远些再远些。
毕竟自己向来不太喜欢花孔雀之流,对吧?他边想边肯定地微微点了点下巴。
对!没错,就是这样!
“师父,求您教我武功。”张成岭颇有眼色地待这奇奇怪怪的气氛结束,方才往周絮面前去,见缝插针地便要行礼求教。
“谁是你师父?”周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昨夜不过点拨了你些内功心法,好叫你应对一二,亦非本门武学,谈不上什么师徒情分。”
他想到接下来的话,略带心虚地瞥一眼容成白也所在的方向,“将你送到三白山庄之后,你我的缘分便到此为止,想学武功,找别人去!”
我可没有说与阿容你的缘分到此为止啊!周絮频频望向容成白也,很有求生欲地表露出这样的意思。
虽然吧,但是吧,因为怕连累人,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过断开……不不不!他没有想过。
周絮回忆起容成白也的武力值,连累?他都没有那个资格好吧,心中猛猛摇头。
容成白也好笑地点了点头,自是明白的,便是某人真有那个意思,我也不会将他如何的,某人何必呢?
周某人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冷汗:……不敢不敢,只不过怕误会而已。
温客行瞧着瞧着就笑了,阿絮这副被阿也管得死死的样子,好像在地位分明的父子关系中受到狠狠压迫的那个“子”哟!
怎么办,一旦代入这个画面,他似乎一下子就生不起忌惮阿絮会拐走阿也的心思了呢!
温客行顿时颇有兴致地拍了拍那只立在周絮身后的呆头鹅,“傻小子,这便把你唬住了?你难道不知道你师父他最擅长的便是口是心非?”
见张成岭认真地听着,温客行光明正大地给人支招儿,“缠他啊!岂不闻烈女怕缠郎?”
“咳、咳……”张成岭闻言先是讶异,而后止不住地联想到这人素日里缠着容成白也的做法,尤为尴尬地假咳了两声,十动然拒。
谢邀,人在江湖,名声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现在也绝不能做变态!!!
“哦?”容成白也轻飘飘地开口,语带疑惑,“阿絮在你心中原是这般模样?倒不知我是否亦如此?”
烈女,你可真会想,真敢想啊!
“没有没有!”温客行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动作陡然一僵,继而重重摇头矢口否认。
“呃——那个,我刚才是说有志者事竟成。嗯,有志者事竟成。还不快上!”温客行示意张成岭追上走在前面的周絮,而他自己则对着容成白也眨了眨眼。
阿也,快看我真诚的眼神!
容成白也掀了掀眸并未搭理这人,反而径直越过他往马车边去了。
“师父,求您收我为徒!”
“欸!你走不走?”
张成岭还是没成功得到他想要的回复,无比失落地进了马车。
眼见温客行想要登车的动作,周絮蹙眉,“喂,你干啥?”
“阿也~”温客行合了合不知何时掏出来的折扇,委屈巴巴地拉住容成白也的衣袖,杀伤力极大地唤他。
“你瞧阿絮好狠的心哪!居然想要将我一个人扔在荒郊野外!”
“你身边还缺人伺候啊?”周絮没好气地吐槽他,容成白也赞同地点点头。
“哪还有人管我呀?阿湘一心去找小女婿,嫌我麻烦,便将我赶下了船。”温客行随口胡诌道。
“我信你?赶紧撒开阿容的袖子!”周絮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誓要保护好身边金镶玉嵌的这棵小白菜,于是恶声恶气地呵令某只想得甚美的猪。
“哎呦!”温客行作怪一声,故意放开了容成白也的袖子,下一刻却软了软身子,似是挑衅般的直接倚靠在容成白也肩上,朝着周絮好一通茶言茶语。
“阿湘其实是恼我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彻夜运功吹箫,才将我赶下船的,偏生某人不领情。”
温客行感受着容成白也无声纵容的态度,表演得愈发起劲,“哦,还好有阿也的萧声续命,否则我现在定是丹田隐痛,极伤元气的。”
他转头伏于容成白也颈间,声音凄凄切切,“阿也,你莫要因我怪罪阿絮,想来阿絮也并非有意如此的,倒底是我无能,才叫阿絮生了偏见,连允我搭一程便车也不同意!呜呜呜~”
容成白也眼帘微阖,不去看周絮霎那间黑沉下来的脸色,可那轻颤的睫羽和喉间的痒意无不暴露出他的真实想法,委实好好笑。
怎么能有人如此……如此……
容成白也想了半天,还是没有个确切的形容,但周絮心中却没什么顾忌,早就开始骂骂咧咧了,这个牲口!!!
他周子舒在天窗时也是个风流人物,温客行这厮一副明晃晃的勾栏姿态,竟是心机到他头上来了,打量谁看不穿呢!真是有病,活脱脱一个疯子!
“闭嘴吧你!”周絮忍无可忍,拿过笠帽就朝他狠狠一丢,“滚一边驾车去!”
容成白也趁机与温客行拉开距离,“我便不坐马车了。”
“啊?阿也?”温客行捏了捏手里粗陋的帽子,可怜的表情还没摆出来就听到旁边人这么道,顿时急了,“阿也,你放心,我驾车很稳的,你别丢下我……们哪!”
周絮也不由眉毛一拧,带着几分疑惑与担忧地望了望他。
阿容既说过会看顾着些成岭,自然不会食言,所以……阿容???
“容成大哥!”张成岭与周絮此时倒颇有点儿心有灵犀,周絮刚想到他,张成岭便急急掀开帘子冲到容成白也身前,显然是听见方才容成白也的话,以为他容成大哥这就要走,内心惶惶,不安地唤他。
“唉——”容成白也被他们三人的反应弄得无可奈何,只好轻叹一声。
“我没说要离开。”他脚下一提,并不借力却是整个人浮于半空,刹那间走完了这偌大的林子一圈,一来一回几乎不曾留有痕迹,若非刻意叫这三人察觉,他甚至可以全开隐形了去。
饶是如此,也惊得面前几人愣怔了好一会儿,半晌回过神后,周絮他们才理解了容成白也的意思,阿容/阿也/容成大哥原来只是单纯字面意思上的不想坐马车啊!
若问张成岭此时此刻有什么感想?
呵呵,从他看见刀会分身的时候,他就有预感了好吗?果然,容成大哥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张成岭:好好好,容成大哥现在真是演都不演了!师父,你怎么看?
周•张成岭未来师父•絮:首先,我还不是你师父!其次,这有什么好看的?阿容天人之姿,不过是会一点夸张了些的轻功步法,这不很正常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这孩子怪没见识!
张•大惊小怪•成•没有见识•岭:……这叫轻功?有不借任何力还这么快的轻功?这不是最朴素的飞行吗?还有,刚才容成大哥是不是隐身了?
至于温客行……
“阿也!”他直接一个猛扑挂在了重新落地的容成白也身上,在这人怀里极为大胆又无比眷恋地蹭了蹭,“下次可别吓我了!”
“不对不对!没有下次了好不好阿也?”
温客行有被容成白也满身的清冽气息安抚到,极力地克制住他得寸进尺想往人腰上环手的冲动,只是弱弱地提议道。
“阿也,你这般运功赶路终究会累的,还是小可为你们驾车的好?阿也若是累着了,小可会特别特别特别心疼的!”
容成白也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扑,面上不显,人其实还是懵的,温客行还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着,委实叫人有些头疼。
他身形一闪,温客行便双手一空,不由停下了话头。
容成白也在半空中闲庭信步,“这样不费多少功力,我晕车。”
“还有,带路吧……”他顶着几人略显奇异的目光,倒底开口解释了下,“我不太会认路。”
风轻云淡地说完,整个人下一秒直接隐了身,徒留三人面面相觑。
哈???
我那光风霁月的同伴竟有路痴加晕车的毛病?
周絮和温客行想明白后那是忍笑忍得痛苦不已,不行不行,得忍住!没见阿容/阿也都害羞得隐身了吗?
“周叔,容成大哥竟然也像我小时候一样晕马车欸?好在我现在不晕了!”张成岭惊奇了一下后,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又不是没晕过,这不很正常吗?有的人就是一直适应不了啊!
他顶多心里感慨一句,容成大哥终于有让他觉得他还是个凡人的证据了。
“咳咳,进去吧,温公子大度,要给我们驾车了!”周絮将人赶进马车,不免腹诽,这倒霉孩子,忒不会抓重点,重点是阿容晕马车吗?重点是阿容他路痴啊!
想起他们带着张成岭一路时容成白也的表现,周絮又想笑了,怪不得先前赶路的时候阿容似乎特别注意自己的方向,他还以为那些偶然的注目是他的错觉呢?
温客行显然也有所发觉,眼里泛起阵阵笑意,阿也真是出乎意料地可爱呢!
他戴好遮阳的笠帽,在驾车前朝旁边看上去空无一人的地方喊了一声,“阿也?”
“……我在。”
马车内的周絮无言以对:阿容,你就纵着他吧!
很好,得到回应的温客行心满意足地给周絮和张成岭驾起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