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宁退出灵渊空间的瞬间,指尖还残留着湖水倒影带来的寒意。那寒意不似寻常冷水刺骨,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的气息,缠绕在皮肤上久久不散。她站在卧室角落的阵纹中央,呼吸平稳,节奏未乱,可掌心却已沁出一层薄汗,黏腻地贴在指缝之间。
她没停留,径直走向书桌。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迟疑的决断。木柜拉开时发出细微的“咔”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取出一个青瓷小匣,匣身刻有隐秘符文,触手微凉,是她在黑市用三枚低阶灵石换来的封存器皿。打开后,里面整齐码放着从灵渊空间带回的青玉藤枝条与月华露花苞——那是她这些天来唯一能带出空间的活体灵植。
花瓣仍泛着微蓝光晕,像是被夜露浸润过的星辰碎片,触手温润,脉络中隐隐有生命流动的迹象。她将它们一一摊开在铺了素布的托盘上,动作稳定得近乎机械,但眼神比往常更沉,眸底压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警惕。
那道窥视感并未消失。
自七日前第一次进入灵渊起,这股若有若无的目光就始终悬在她意识边缘,像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搭在她的神识之上。它不攻击,不靠近,只是看。如今虽退至极远,却依旧存在,仿佛某种古老存在的凝视,穿越了空间的屏障,落在她身上。
她不敢大意。
仪器摆在暗格里,是她前些日子悄悄购置的便携式成分分析仪,伪装成一支普通金属笔的模样。启动键按下时,屏幕幽幽亮起,探头对准一片藤叶。数据跳动几下,最终定格:纤维素含量偏高,矿物质微量,无毒性反应。
毫无意义。
她关掉机器,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这片世界的科技手段,测不出真正的力量。就像普通人永远无法理解血液里的灵根、经脉中的气流、丹田内的漩涡般能量。她抬起左手,目光落在腕内侧那道淡银色的契印上——那是与灵渊建立联系的凭证,此刻正微微发烫,如同提醒她:你已被标记。
她闭眼,神识缓缓探出,如蛛丝般沿着经脉游走,从膻中一路下行至指尖,再轻轻覆上那株月华露。熟悉的温流顺着指腹回涌,细腻而绵长,直抵丹田。脑海中浮现出《百草灵典》中的记载:“月华属阴,润而不泄,引之可通滞塞之络。” 青玉藤则为辅药,主疏筋活血,二者合用,若配以灵力催化,足可修补轻度道基损伤。
原身这具身体……太差了。
经脉如干涸河床,多处淤堵断裂,灵力运行处处受阻,稍一催动便剧痛难忍。也正因如此,才最适合试药——哪怕失败,也不会立刻危及性命。她是医修出身,清楚每一味药材的作用路径,也明白每一次实验都可能付出代价。
她取来研钵,将两株灵植按三比一比例捣碎,加入半滴灵泉调和。液体呈淡碧色,静置片刻后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波纹,像是水面下藏着一只沉睡的眼睛。
她蘸取少许,涂在左腕契印边缘。
皮肤刚一接触,灼痛骤然炸开,宛如千万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皮肉,直透骨髓。她眉头一拧,右手立刻掐住肩井与曲池两穴,强行截断灵力上行路径,防止失控反噬中枢神经。
药液竟在皮下窜动,像细针逆刺经络,手臂外侧迅速浮出蛛网般的红痕,隐隐有裂开趋势,仿佛皮肤即将崩解。
“比例错了。”她低声自语,声音冷静得不像承受剧痛的人,反而像一位正在记录实验数据的医师。
她迅速运转《玄霜心法》,将失控的药力引导至掌心,凝成一团微弱火光。杂质被炼化时发出轻微“噼啪”声,如同炭屑爆裂。足足半炷香后,残余能量才彻底平息,空气中飘散着一丝焦糊味。
她解开衣袖检查伤处,红痕正在消退,但皮肤下仍有滞涩感,像是血管里卡着细沙。失败了,但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证明药性确实能激活经脉,只是太过暴烈,需进一步稀释与调整。
她翻开笔记本,墨迹清晰记录前三日体征:晨起指尖微麻,午间膻中穴隐痛,夜寐浅而多梦。第四日起,疼痛减轻,第五日掌心旧疤开始发痒,第六日触碰热水不再刺痛。
第七日清晨,她对着镜子撩起袖口。那道横贯掌心的陈年疤痕,边缘已变得模糊,原本如刀刻斧凿般的痕迹,如今竟有了愈合的迹象。
有效。
她合上本子,眼神渐定。单次用药风险太大,必须改变方式。她重新调配药剂,这次减少青玉藤用量,增加灵泉稀释,并改为每日口服微量粉末,夜间局部外敷一刻钟。剂量精确到毫克,时间控制在子时前后,顺应体内灵气回流规律。
七天为一个周期,观察身体反馈。
接下来的日子,她规律进出灵渊空间。每次六小时,培育新一批灵植,移植到五处地脉交汇点。土壤由空间自带,光照靠悬浮岛屿上方恒定的日轮虚影,水分来自灵泉分支溪流。她在最北侧划出一块区域,专门种植月华露;东面坡地阴湿,适合青玉藤攀附石架生长。
疾风兔始终守在湖心岛附近。那只通体雪白、双耳微蓝的小兽,是她在空间深处救下的契约兽。它不再轻易靠近湖底裂缝,但每当日轮西沉,它总会跃上最高的一块岩石,面向她所在的方向伫立片刻,像是确认她的存在,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守护。
第八天夜里,她坐在书桌前整理笔记,手中握着一枚刚采下的青玉藤花苞。花瓣紧闭,却能感知到内部积蓄的能量,如同一颗尚未引爆的雷种。她知道,再过七日,这批植株便可完全成熟,届时不仅能提取更纯净的药液,还能尝试第一次灵力提炼——那是修复道基的关键一步。
她起身,走向墙角的阵纹。
脚尖刚踏上第一道符线,颈后忽然一凉。
不是错觉。
那股被压制许久的窥视感,再次浮现。这一次,它贴得极近,仿佛就藏在房间某处阴影里,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似乎能读取她的思绪。
她脚步未停,继续完成步罡踏斗的三转九步,口中默念启阵诀。符纹逐一亮起,蓝光由地面蔓延至空中,形成一道竖立的光门,波动如水。
就在她即将踏入之际,眼角余光扫过桌面。
那瓶尚未封口的药液,表面竟泛起一圈涟漪。
没有风,也没有震动。
可液体中心分明出现了一个微小漩涡,正缓慢旋转,方向与她体内灵力流转完全相反——那是逆脉之象,唯有精通邪术或异界之力者才能干扰灵液结构。
她猛地回头,目光锁定那瓶碧色液体。
漩涡仍在加深,边缘泛起一丝极淡的黑气,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只是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幻觉。
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在监视她。
而且已经侵入了她的私人空间。
姜晚宁缓缓收回脚步,指尖悄然滑入袖中,握住一枚早已准备好的镇魂符。她没有点燃光门,而是静静站在阵纹中央,目光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
“既然来了,”她声音清冷,穿透夜色,“何必躲?”
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
只有桌上那瓶药液,终于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她心里清楚——这场试炼,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