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海棠花园的影子拉得很长,陆星沉靠在林昭昭肩头的呼吸渐渐平稳,小念安追着飘落的花瓣跑远后,林昭昭轻轻拂去丈夫发间的一片粉白花瓣,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耳廓时,忽然想起五十年前他第一次送自己回家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黄昏,他耳尖泛红地攥着她的围巾角,说“昭昭姐,明天我还想和你一起看海棠”。
陆念昭把折叠整齐的亚麻餐布放进藤篮,转头看见母亲望着父亲的眼神,轻声走上前递过一杯温茶:“妈,爸好像睡着了,要不要先送他去旁边的休息室?”林昭昭摇摇头,指尖轻轻覆在陆星沉握着她的手背上,那双手曾为她修过漏雨的窗台,为刚降生的念昭换过尿布,后来又牵着小海棠学走路,如今掌心的纹路深了,却依旧攥得很紧。
“让他再靠会儿吧,”林昭昭的声音轻得像落在肩头的花瓣,“他年轻的时候总说,靠在我肩上能闻到海棠花的香,后来老了才坦白,是怕我累着,故意说这话让我多歇会儿。”陆念昭闻言笑了,眼角泛起细碎的泪光——她小时候总觉得父亲严肃,直到整理旧物时发现那本泛黄的日记,才看见二十岁的陆星沉在纸页上写:“昭昭姐的肩膀很软,以后要让她靠一辈子,而不是让她累着。”
小海棠抱着那叠时光信笺走过来,蹲在林昭昭身边,把信轻轻放在石桌上:“奶奶,我刚才偷偷看了太爷爷写给你的第一封信,他说第一次见你穿白色西装,觉得你像‘会发光的海棠’,这个比喻好好笑。”林昭昭被逗得笑出了声,指尖划过信笺边缘被岁月磨出的毛边,忽然想起当年收到这封信时的情景——那时她刚结束一场棘手的谈判,回到办公室就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拆开后看见“会发光的海棠”几个字,忍不住对着镜子笑了好久。
“你太爷爷嘴笨,”林昭昭摸着小海棠的头发,“他当年追我的时候,送了我三盆海棠花,每盆下面都压着一张纸条,第一张写‘这花像你’,第二张写‘还是花像你’,第三张憋了半个月,写‘你比花好看’。”小念安跑回来,抱着林昭昭的腿仰头问:“太奶奶,太爷爷有没有送你糖吃呀?我追小雨的时候,送了她三颗草莓糖呢。”
一家人围着石桌笑起来,陆星沉被笑声轻轻唤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林昭昭在笑,也跟着弯起嘴角:“笑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当年的糗事?”林昭昭捏了捏他的脸颊:“就你聪明,小念安说要学你追女孩子,送草莓糖呢。”陆星沉眼睛亮了亮,伸手摸了摸口袋,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林昭昭面前:“不是草莓糖,但也是给你的。”
林昭昭愣住了——那锦盒是当年陆星沉向她求婚时用的,她以为早就随着旧物收进了箱子底。陆星沉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没有戒指,只有一片压得平整的海棠花瓣,旁边放着一张折叠的便签,字迹比五十年前颤抖了些,却依旧工整:“昭昭姐,金婚快乐。当年说要陪你看一百年海棠,现在才五十年,剩下的五十年,我还想牵着你的手。要是我走得早,你别难过,院子里的海棠花会替我陪着你,等春天花开了,你就对着花说说话,我都能听见。”
林昭昭的眼泪落在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握着陆星沉的手,把锦盒紧紧抱在怀里:“傻老头,我不要海棠花陪我,我要你陪着我,一起看够一百年的海棠。”陆星沉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好,都听你的。对了,当年你给我织的那条歪歪扭扭的围巾,我放在衣柜最上面的盒子里了,你记得拿出来晒晒太阳,别发霉了。”
“记得呢,”林昭昭擦了擦眼泪,“去年冬天我还拿出来给小念安围过,他说‘太奶奶织的围巾好暖和’,我告诉他,这是太爷爷当年宝贝了好多年的东西。”陆星沉闻言,伸手摸了摸小念安的头:“咱们小念安真有眼光,那围巾虽然歪,但是暖和,就像你太奶奶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夕阳渐渐沉到地平线以下,天边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陆念昭推着轮椅,林昭昭走在旁边,一手握着陆星沉的手,一手抱着那个锦盒。小海棠牵着小念安,手里拿着那叠时光信笺,一步一步跟着他们往家的方向走。
海棠花瓣被晚风轻轻吹起,落在他们的肩头、轮椅的扶手上,像是在为这对相伴了五十年的老人引路。陆星沉靠在椅背上,看着身边的林昭昭,轻声说:“昭昭姐,你看,今天的海棠花,和五十年前一样好看。”
林昭昭点头,侧头望着他,眼里满是安稳:“是呀,花好看,你也好看,我们的家,更好看。”
远处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两株缠绕生长的海棠,根须紧紧扎在同一片土地上,枝桠在时光里舒展,开出了跨越半世纪的、永不凋谢的花。而那些写在信笺上的情话,那些藏在日常里的温柔,会随着晚风,随着海棠花香,悄悄融进每个清晨的阳光里,陪着他们,陪着这个家,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