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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盛宠下的低语与窥视之影
碎玉轩的海棠,今春竟抽出了几缕稀稀拉拉的新芽,颜色却是一种不祥的、近乎病态的嫩黄,仿佛吸食了埋藏地底那麝香残余的毒液才得以生长。甄嬛的“病”在皇帝殷切的目光和温实初“精心”调理下,终于“痊愈”了。
圣眷随之而来,且浓烈得令人心惊。皇帝不仅常日驾临,更下旨:除朕与太医外,任何人不得擅入碎玉轩打扰莞贵人静养。 这道旨意,看似体贴,实则是将甄嬛置于六宫瞩目,乃至那无形规则凝视的焦点之下。甄嬛领旨谢恩时,指尖冰凉,她感到的不是荣耀,而是一种被放在火上炙烤的恐慌。皇帝的思虑周全,背后是对那张酷似纯元脸庞的执念,这执念本身,在这诡异的紫禁城中,或许就是一种最危险的“标记”。
沈眉庄与安陵容前来探望,虽被允许入内,但眉庄眉宇间忧色更重。“嬛儿,你如今圣眷正浓,是好事,却也是极大的凶险。”她屏退左右,压低声音,那双重生归来的眼中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这宫里,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那些‘眼睛’,有些是人的,有些……恐怕不是。”她意有所指,目光扫过窗外那几株诡异的海棠。
甄嬛心中一凛,握住她的手:“姐姐放心,妹妹省得。隆盛太过,反为不祥。余答应、夏冬春的前车之鉴不远,我日夜警醒,只怕行差踏错,连累甄家满门。”她不能说出规则的秘密,但这份恐惧是相通的。
安陵容细声细气地附和:“是啊甄姐姐,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固自身,成为真正的贵人,才能……才能不被那些‘东西’轻易吞噬。”她说话时,下意识地捏紧了袖口,仿佛那里藏着她赖以生存的香料,又或是某种辟邪的符咒。她也是重生者,前世死于绝望,今生对那股无形力量的恐惧更深。
眉庄点头,语气坚定:“只要我们姐妹同心,相互扶持,总能在这吃人的地方挣得一席之地,对抗……所有已知和未知的劫难。”她的“已知”,指的是华妃、皇后的明枪暗箭;而“未知”,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萦绕宫闱的诡异。
她们离去后,甄嬛独自坐在窗边,心底的寒意并未消散。槿汐悄无声息地奉上一盏热茶,低声道:“小主,后宫之争,步步惊心,不是害怕就能解决的。恩宠,是双刃剑。恩宠太过,六宫侧目,规则亦会投来注视;恩宠太少,则六宫践踏,连最低级的‘游荡者’都敢来侵扰。您与沈贵人、安小主交好,他人便会视你们为一党,这党争之气,最易引动某些喜好混乱与怨憎的‘存在’。更何况,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这其中的因果纠缠,复杂无比,小主要仔细把握。”
甄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槿汐,我只求保住甄家平安,若能得皇上几分真心,便是侥天之幸。”
槿汐目光深邃,看进甄嬛眼里:“奴婢冷眼瞧着,皇上待小主,与别不同,是用了心的。而小主对皇上……也并非无情。”
甄嬛睫毛微颤,没有否认。她想起梅园那未能完全实现的愿望,声音带着一丝苦涩:“那日我去梅园,第三个愿望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如今看来,竟是痴心妄想。”在这充斥着阴谋、重生与怪谈的深宫,纯粹的真心已是奢望。
槿汐缓缓道:“既然如此,小主何不退而求其次?不求一心,但求用心。”
甄嬛豁然开朗。是啊,若能得皇帝用心相待,在这危局中,已是难得的庇护。规则的缝隙:她隐约觉得,帝王的“用心”,或许本身就能形成一种暂时的、抵御其他规则侵蚀的“领域”。
翊坤宫内,华妃听着周宁海的禀报,艳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
“皇上如今把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她拨弄着腕上一串沉水香木珠,那珠子颜色暗红,仿佛浸过血。“本宫倒要看看,这层护甲能有多厚!黄规全那个老奴才,该他出力了。”
很快,内务府总管黄规全便点头哈腰地送来一批“精挑细选”的宫人,美其名曰补充碎玉轩人手,还假惺惺地为之前桌案掉漆之事请罪:“奴才该死!底下人办事不力,疏忽了莞小主的事,奴才已重重责罚了他们!还望小主恕罪!”
甄嬛端坐上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心中却一片冰寒。她看得分明,黄规全那谄媚的笑容下,眼神闪烁不定,身上似乎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翊坤宫的甜腻香气,那香气让她联想到腐烂的花朵和某种爬行动物冰冷的鳞片。
“黄公公言重了,内务府事务繁杂,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何须如此。”甄嬛语气温和,不见半分恼怒,“得势时张狂,失势时凄惶,这宫里的起落,你我见得还少吗?”她意有所指,点出余答应、夏冬春的下场,既是警告,也是表明自己不会因一时之气撕破脸,授人以柄。
黄规全连声称是,后背却渗出一层冷汗。这位莞贵人,年纪轻轻,行事却如此老练沉稳,竟让他这老油条都感到一丝压力。
待人走后,甄嬛立刻唤来流朱,神色凝重地吩咐:“仔细盯着黄规全送来的人,所有近身伺候的活计,一律不许他们沾手,只让他们做院子里的粗活。饮食、衣物、香料,更要加倍小心。”她不敢确定,这些新人里,是否混入了被规则污染,或是被华妃用邪法控制的“东西”。
规则的窥探: 当夜,甄嬛便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一个新来的小太监在院子里洒扫,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拉长,竟脱离了本体,像一滩粘稠的液体,悄无声息地滑向殿门。那影子的头部位置,裂开一道缝隙,如同嘴巴,发出无声的尖啸……甄嬛猛然惊醒,冷汗涔涔,立刻加强了夜间的巡查和灯火。
皇帝驾临时,流朱兴奋地建议甄嬛盛装迎接,甄嬛却摇了摇头:“就这般家常装扮便好。”她记得《异闻录》上隐约提及,过于刻意的盛装,有时反而会吸引那些喜好“华丽表象”的邪祟。而她这副清水出芙蓉的模样,恰是皇帝,或者说,是皇帝记忆中纯元皇后最喜欢的。
果然,皇帝见到一身素雅、未施脂粉的甄嬛,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艳与怜爱。他喜欢这份不同于六宫粉雕玉琢的“天然”,却不知这背后藏着甄嬛多少谨慎的算计。
甄嬛亲手为他斟茶,动作轻柔,带着全神贯注的虔诚。皇帝接过,指尖相触,他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却只当是少女的羞怯。
“好香的茶。”皇帝细细品味,那茶汤色泽清亮,香气幽远,入口微苦,继而回甘,仿佛能涤荡尽前朝带来的烦忧。“这茶……似乎与往日不同,更添了一份宁静悠远之意。”他给予的不仅是赞美,更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共鸣。他身为帝王,真龙之气护体,对某些东西感知更为敏锐,这茶,让他感到难得的安心。
甄嬛垂眸:“皇上谬赞。不过是臣妾闲暇时,收集梅上积雪,存于瓮中,今日特意取出烹茶。物虽微末,能得皇上品尝,便是它的造化。”她未曾言明的是,那收集积雪的梅树,远离海棠,靠近佛堂,是她精心挑选过的、“干净”的地方。
皇帝动容,握住她的手:“碎玉轩离养心殿是远了些,但朕有心,不怕远。”
甄嬛心中窃喜,面上飞霞:“只要心近,天涯也不过咫尺。”
皇帝端详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触感温润:“气色好了很多,病该是大好了。”
甄嬛强忍着被他触碰时肌肤下仿佛有冰线游走的诡异感(那是规则对亲密接触的排斥?还是她自身的心理作用?),柔顺地回答:“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病,是臣妾自己身子不争气,虚耗了些时日。如今得皇上福泽庇佑,自然好得快些。”她言语巧妙,既解释了“病情”,又捧高了皇帝。
皇帝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怜爱更盛。他却不知,在他看不见的维度,当他凝视甄嬛时,碎玉轩窗外,树影摇曳间,似乎有更多无形的“眼睛”悄然睁开,贪婪地汲取着这凝聚在帝王与替身之间的、复杂而强烈的情绪——爱欲、执念、恐惧、算计——这些都是它们最甜美的食粮。
盛宠之下,危机四伏。甄嬛能感觉到,那本《异闻录》正在腰间隐隐发烫,预示着新一轮的规则异动,即将来临。华妃安插的眼线如同潜伏的毒蛇,皇后在景仁宫冷眼旁观,而皇帝那看似深情的目光背后,又隐藏着多少被纯元执念和重生记忆扭曲的情感?这片看似繁花似锦的恩宠之下,是比冷宫更加凶险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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