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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鬼影幢幢与人心魍魉
余氏的死,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表面的涟漪很快平息,但深藏于井底的黑暗与寒意,却只有靠近的人才能真切感受。碎玉轩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而那份平静之下,是愈发紧绷的神经与暗流汹涌的猜忌。
安陵容自那日无意听到甄嬛与眉庄的对话后,心中便扎下了一根刺。敏感多思的她,将眉庄那句“决断狠厉”与甄嬛那声复杂的叹息反复咀嚼,越想越觉得委屈难堪。她开始刻意避开与甄嬛、眉庄的频繁接触,即便相遇,笑容也带着几分勉强与疏离。
这夜,月黑风高,宫中路径上人影稀疏。安陵容带着宝鹃从太后宫中请安回来,心事重重,步履匆匆。行至一处僻静宫道时,却见前方树影下,有一点微弱跳动的火光,还有一个蹲在地上、模糊的身影,正低声啜泣着烧着纸钱。
是浣碧!
安陵容脚步一顿,心头莫名一紧。余氏刚死,浣碧在此烧纸……是祭奠?还是……心虚?
浣碧听到脚步声,惊慌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见是安陵容,更是吓得手忙脚乱地想将火踩灭。“安……安小主!”
安陵容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中那根刺仿佛又被往里推了几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有些干涩:“浣碧姑娘,这是……祭奠亲人?”
浣碧眼神闪烁,支支吾吾:“是……是啊,今日是……是奴婢一个远房亲戚的忌辰。”她不敢看安陵容的眼睛,生怕被她看出自己祭奠的其实是那因余氏之事受了惊吓、前几日病逝的一个远房表亲,更怕安陵容多想。
安陵容见她如此,心中疑虑更甚。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带着宝鹃快步离开了。走出很远,她还能感觉到背后那簇微弱火光带来的灼烫感,以及浣碧那惊慌失措的目光。
“小主,您怎么了?”宝鹃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道。
“没什么。”安陵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觉得……这宫里,真是半点由不得人行差踏错。连烧个纸,都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她想起自己下令勒死余氏时的果决,袖中那枚依旧隐隐发烫的桃木符,以及甄嬛可能存在的猜忌……一种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
宝鹃安慰道:“小主您想多了。浣碧不过是个小宫女,她祭奠谁,与您何干?甄小主那般明理的人,又怎会因这点小事责怪您?”
“明理?”安陵容喃喃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是啊,姐姐自然是明理的……”可正是那份“明理”,让她觉得更加难以靠近,仿佛隔着一层看不透的纱。敏感是她在后宫生存的铠甲,让她能察觉最细微的风吹草动,做出最利己的抉择;但这副铠甲太重,也让她将旁人无心的言语解读成利箭,将自己困在了猜疑的牢笼里,渐渐看不清事情本来的面目。
碎玉轩内,甄嬛屏退左右,只留槿汐一人。
烛光下,她的脸色凝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那本羊皮封面的《异闻录》。
“槿汐,余氏之事,我反复思量,总觉得不那么简单。”甄嬛的声音低沉,“那毒药来历诡异,下毒的手法更是环环相扣,精准地利用了我‘病中需服药’的时机,以及新来宫人看管不严的漏洞。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以余氏的心智和处境,她如何能弄到那般邪异的毒药?又如何能布下如此缜密的局?她背后,定然还有人指使。”
槿汐垂首:“小主所言极是。余氏不过是一枚棋子,甚至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毒药的真正来历和后果。这宫里,懂得驱使这等阴邪之物的,绝非寻常之辈。”
甄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她想起了华妃,想起了丽嫔,想起了那些看似张扬跋扈,实则可能隐藏着更深秘密的重生者们。“我们必须把这幕后之人揪出来,否则寝食难安。”
很快,一个由甄嬛主导,沈眉庄、安陵容共同参与的“捉鬼”计划,在隐秘中酝酿开来。
计划的核心,是利用丽嫔曹琴默一个不为人知的、源自前世的巨大恐惧——她极其怕鬼,尤其是……纯元皇后的鬼魂。
前世,丽嫔曾在某个雷雨夜,于御花园一角远远瞥见过一个穿着纯元旧衣、形貌模糊的白影,当时便吓得魂飞魄散,病了好一阵子。重生归来,这个恐惧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知晓更多宫廷诡秘而变得更加深刻。她坚信纯元皇后阴魂不散,守护着皇帝,也惩戒着那些对皇帝心怀不轨、或是对她“不敬”的人。
这夜,月隐星稀,风声呜咽。丽嫔从华妃的翊坤宫出来,心中盘算着如何进一步打压甄嬛,为自己和華妃娘娘除去这个心腹大患。行至御花园那段最为僻静、靠近旧时纯元皇后曾居住宫殿遗址的小径时,一阵阴风陡然刮起,吹得她裙摆乱舞,宫灯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前方一株老槐树后,缓缓飘出了一个白影!
那白影身形窈窕,穿着早已过时、却与宫人记忆中纯元皇后最爱那件宫装极为相似的衣裙,长发披散,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眼睛”的位置,闪烁着两点幽绿色的、非人的光芒!
白影发出一种空灵而凄婉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叹息声,飘飘忽忽,若有若无:“……还我……命来……为何……害我……”
丽嫔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纯元皇后!是纯元皇后的鬼魂!她来找自己了?!是因为自己帮着华妃算计甄嬛?还是因为自己前世曾对纯元出言不敬?!
“啊——!!!”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手中的宫灯“啪”地摔在地上,瞬间熄灭。“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是华妃!是华妃娘娘指使的!药……药也是她给的!她说那是从……从西域弄来的秘药!不关我的事啊!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手脚并用地向后爬,仿佛那白影随时会扑上来索命。她彻底疯了,将华妃和她知道的一切都嘶喊了出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暗处,伪装成鬼影的小允子,以及躲在假山后操控机关、模仿声音的甄嬛、眉庄、陵容,都清晰地听到了丽嫔的供词。
西域秘药?华妃! 果然是她!
计划成功。幕后指使者浮出水面,而丽嫔,则在极度的恐惧中精神彻底崩溃,被闻讯赶来的侍卫带走时,依旧又哭又笑,胡言乱语,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碎玉轩内,烛火通明。
甄嬛、眉庄、陵容三人对坐,虽成功揪出真凶,但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带着一丝沉重。丽嫔的疯癫,华妃的狠毒,以及那“西域秘药”背后可能牵连的更大阴谋,都让她们感到窒息。
“此番多亏了陵容妹妹的主意,”沈眉庄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看向安陵容,语气真诚,“若非你心思细密,察觉到丽嫔格外怕鬼,尤其是……怕那位,我们也不能如此顺利引蛇出洞。”
安陵容闻言,却下意识地垂下了头,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她以为眉庄仍在影射她处置余氏时的心狠手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姐姐……不会怪我……怪我太过狠毒吧?我……我这样做,也只是想让大家在宫中能平安度日……”她指的是自己提议并参与“扮鬼”之事,希望能借此弥补之前可能存在的隔阂。
甄嬛敏锐地察觉到了安陵容的异常,她伸出手,轻轻握住陵容冰凉微颤的手,语气温和而坚定:“傻丫头,怎么会呢?我们既是姐妹,自然同心同德。如今危机四伏,若不能同心协力,找出暗处的敌人,只怕死无葬身之地。谁还会去计较那些无谓的事情?”她以为陵容是担心“扮鬼”之计过于阴损。
沈眉庄也点头附和:“是啊陵容,你心思最为细密周到,这次若非你,我们也发现不了丽嫔这个突破口。你可是立了大功。”
听到甄嬛和眉庄并未责怪自己,反而温言安慰,肯定她的功劳,安陵容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她抬起头,眼中还含着些许泪光,但嘴角已经努力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真正带着暖意的笑容。原来,姐姐们并没有嫌弃她……她们理解的,和她担心的,并不是一回事。
这一刻,隔阂似乎短暂地消融了。
然而,她们都不知道,丽嫔在疯癫中被拖去冷宫的途中,经过那口淹死福子的枯井时,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挣脱了侍卫,扑到井边,对着幽深的井口发出更加凄厉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来了!它们都来了!水里的……影子里的……一个都跑不掉!华妃!甄嬛!你们……你们都会下来陪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侍卫死死捂住嘴拖走。但在她最后挣扎时,指甲在井沿的青石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带着血丝的抓痕。
夜风吹过枯井,带来呜咽的回响,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井底低声附和。
丽嫔疯了,但她说出的“西域秘药”和华妃的名字,如同两颗投入更深渊的炸弹。甄嬛知道,与华妃——这个同样重生归来,且似乎掌握了某种邪恶力量或者说规则漏洞的可怕对手——的正面对决,已经不可避免。而那口枯井,以及丽嫔临疯前充满恶毒的诅咒,都预示着,这场对决,将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血腥和……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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