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虚六境的风总带着极星渊特有的凛冽,刮过青云台的玉石栏杆时,会卷着细碎的冰碴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往人骨头缝里钻。
明意半跪在用千年寒玉铺就的地面上,左手死死按着重伤的右肩,指缝里渗出的血珠落在玉面上,瞬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方才纪伯宰那柄“裂穹”剑劈来时,剑气不仅震碎了她的护体灵力,还在肩胛骨上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这是她入极星渊十五年,参加三届青云大会,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北。
台下的欢呼声还没完全散去,那些曾为她“七连胜”呐喊的声音,此刻听着像极了嘲讽。明意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浅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她不需要旁人的同情,更不需要那些带着探究的目光——极星渊的规则从不是“同情弱者”,而是“淘汰弱者”,尤其是像她这样背负着“罪囚后代”烙印的人,每一次失败,都可能成为被驱逐出极星渊的理由。
“明意战神,承让了。”纪伯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收了裂穹剑,玄色的衣摆在风里微动,语气听不出喜怒。作为这届青云大会的新晋冠军,他本该接受众人的簇拥,却特意留到了最后,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明意没有抬头,只是用未受伤的左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她的动作有些僵硬,每动一下,右肩的伤口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但她的声音依旧冷得像冰:“技不如人,没什么承让不承让的。”
说完,她不等纪伯宰再开口,便转身朝着极星渊的方向走去。玄色的战裙在身后拖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血迹与冰晶混在一起,在玉石地面上留下一串破碎的印记。她知道纪伯宰还在看着她,也知道台下或许还有人没走,但她不能回头——在极星渊,“示弱”是比“失败”更致命的错误。
离开青云台后,明意没有回极星渊的战神殿,而是绕了远路,去了位于极星渊边缘的断云峰。那是她偶然发现的地方,断崖下是翻滚的云海,崖边长着几株耐寒的星叶草,每到夜晚,叶片会发出微弱的蓝光,像坠落在人间的星星。这些年,每当她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待一会儿,仿佛只有这凛冽的风和寂静的崖边,能让她暂时卸下“战神”的伪装。
她找了块背风的岩石坐下,小心翼翼地解开右肩的战带,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泛紫,灵力紊乱地在伤口处打转,想要愈合却又被剑气的余威压制着。明意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粒疗伤的丹药吞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热的灵力顺着喉咙滑下,缓缓流向右肩,疼痛感终于减轻了一些。
她靠在岩石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幼时的那场大火。那天的风也像今天这样冷,却带着浓烈的烟火味,她躲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到那些穿着玄甲的人闯进家里,听到父亲的怒吼和母亲的哭声,还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说:“明家通敌叛国,罪该万死,全族流放极北苦寒之地!”
就在她以为自己也要被烧死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戴着星纹面具的人突然闯了进来,一把将她从衣柜里抱了出来。那人的怀抱很温暖,身上带着淡淡的星叶草香气,他把一枚温热的玉佩塞进她手里,轻声说:“拿着这个,去极星渊,找一个叫‘玄老’的人,他会帮你。”
后来她才知道,极星渊是合虚六境最残酷的地方,这里的人要么是罪囚后代,要么是被家族遗弃的子弟,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不断变强,成为“斗者”,甚至“战神”。而那枚玉佩,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执念——她要找到那个戴星纹面具的人,问清楚当年明家到底有没有通敌叛国,也要让那些冤枉明家的人,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明意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指尖触到了那枚熟悉的星辰玉佩。玉佩是用一种罕见的墨玉制成的,上面雕刻着复杂的星纹,边缘因为常年佩戴已经有些磨损,但依旧温润光滑。她把玉佩掏出来,放在掌心,借着夕阳的余晖,细细地看着上面的星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些星纹像是某种暗号,却又始终看不懂其中的含义。
就在这时,玉佩突然微微发烫,上面的星纹竟然开始发出细碎的金光。明意愣了一下,连忙握紧玉佩,抬头看向四周。断云峰上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只有风在崖边呼啸。她正疑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没想到,战神明意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明意猛地回头,只见纪伯宰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提着一盏泛着暖光的琉璃灯。他似乎刚从山下上来,玄色的衣摆上沾了些草屑,脸上没有了白天在青云台上的冷峻,反而多了几分温和。
“你来这里做什么?”明意立刻收起玉佩,将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警惕地看着他。她不明白,纪伯宰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纪伯宰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晃了晃手里的琉璃灯:“我听说你受伤了,特意去极星渊的药庐拿了些疗伤的药膏,却没在战神殿找到你,便顺着你的气息,一路找到了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明意紧握佩剑的手上,轻声说:“你不用这么警惕,我没有恶意。”
明意没有放松警惕,依旧紧握着佩剑:“我不需要你的药膏,纪伯宰,你我现在是竞争对手,不是朋友。”
纪伯宰笑了笑,没有在意她的冷淡,反而提起了刚才的事情:“刚才那枚玉佩,很特别。我在青云台的时候,好像也看到你摸过它。”
明意的心猛地一紧,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确实与我无关。”纪伯宰点了点头,语气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我知道,那枚玉佩上的星纹,是‘星枢卫’的标志。”
“星枢卫?”明意愣住了,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什么?”
纪伯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崖边,看着远处的云海,缓缓说道:“星枢卫是合虚六境最神秘的组织,据说他们的职责是守护合虚六境的安宁,防止魔族入侵。但很少有人见过星枢卫的真面目,只知道他们的信物上,都会刻着这样的星纹。”
明意握着玉佩的手微微颤抖,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戴星纹面具的人。难道那个人,就是星枢卫?如果是这样,那他当年救她,是不是因为明家的事情另有隐情?
“你怎么知道这些?”明意看着纪伯宰的背影,语气里充满了疑惑。纪伯宰是近年来极星渊最耀眼的新星,据说他来自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更多的背景。
纪伯宰转过身,目光落在明意的脸上,认真地说:“因为我的父亲,曾经也是星枢卫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