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心似镜

于朦胧抵达高密的消息，如同春风般一夜传遍了县城内外。

翌日清晨，县府衙门外便渐渐聚拢了不少百姓。

他们大多穿着粗布衣裳，面容淳朴，带着好奇与期盼，都想亲眼看看这位年纪轻轻便威震东南、如今亲临他们这小县城的少帅，究竟是何等模样

朱豪三本欲派人驱散，却被于朦胧制止了

他整理了一下军装，带着小颜和宋离，走到了县府大门外的石阶上

阳光洒在他笔挺的墨绿色军装上，肩章熠熠生辉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虽年轻，但眉宇间自有不容忽视的威严与沉稳

百姓们见到他，先是一静，随即发出低低的、混杂着惊讶与赞叹的议论声

路人真是于少帅！

路人好年轻的官长！

路人看着就正气！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百姓们开始涌上前来，他们不是空手而来，手里都捧着东西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挎着一个盖着蓝布的竹篮，颤巍巍地走到前面，揭开蓝布，里面是几十个还沾着些许草屑的土鸡蛋

路人官长，家里没啥好东西，这几个鸡蛋您拿着补补身子……

一个黝黑精瘦的汉子，提着一个竹筐，里面是一只被稻草绳捆得结实实、正咯咯叫的老母鸡

路人少帅，俺家自己养的鸡，炖汤香着哩！

还有人抱着一小布袋还带着泥土的土豆，有人捧着几颗水灵灵的大白菜，甚至有个小女孩，举着一双崭新的、针脚细密的黑布鞋，怯生生地说

路人娘说，官长走路多，费鞋……

东西都不贵重，甚至有些简陋，但那份质朴的热情与真诚的感激，却沉甸甸的。

竹筐里被捆住脚的老母鸡还在扑腾，篮子里圆滚滚的土鸡蛋仿佛还带着母鸡的体温，土豆上的泥土散发着田野的芬芳……

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远比任何颂扬文书都更真实、更动人的画卷

朱豪三在一旁解释道

朱豪三少帅，自从剿了匪，清了税，大家的日子确实好过些了，心里都念着您的好

于朦胧看着眼前这些真挚的面孔和那些带着体温的“礼物”，冷峻的脸上线条柔和了许多。

他没有推辞，而是示意小颜和卫兵们郑重地、小心地将这些东西一一收下，并对每一位上前来的百姓都微微颔首，道一声：“多谢老乡。”

宋离静静地站在于朦胧身侧稍后的位置，看着这一切。

她看到老婆婆递上鸡蛋时眼里闪烁的泪光，看到那汉子提到“剿匪”时脸上由衷的庆幸，看到小女孩举着布鞋时纯真的笑容

这些人的爱戴，是如此真实，不掺半点虚假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于朦胧的背影上

他站在那里，坦然接受着这份质朴的民心，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感，只有一种平等的尊重与淡淡的动容

一个念头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宋离的脑海，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如果……如果我杀了他呢？

这些刚刚看到生活希望的百姓会怎样？

那个送鸡蛋的老婆婆，她的儿子或许不会再被土匪骚扰？

那个送母鸡的汉子，他辛苦种出的粮食是否又会被人巧取豪夺？

这刚刚恢复些许生机的土地，是否会再次陷入混乱与黑暗？

她完成任务，或许能换取组织的认可，或许能达成某个冰冷的目标。

但代价是什么？

是摧毁这成千上万普通人刚刚燃起的、微弱却真实的希望之光？

一股尖锐的疼痛猛地窜上她的太阳穴，让她几不可察地蹙紧了眉。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指尖用力按了按额角

内心深处，那冰封的堤岸，似乎被这汹涌的民意冲开了一道更大的裂痕

一直以来的信念，那个她赖以生存、视为圭臬的“任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与眼前鲜活的人间悲欢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她原本清晰的刺杀计划，在这一张张充满期盼的脸庞面前，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和……面目可憎

于朦胧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微微侧头，投来询问的目光

宋离立刻放下手，强迫自己露出一抹浅淡而温顺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片原本只为任务而存在的荒原，此刻正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