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半的警局大楼像座沉眠的巨兽，走廊里的声控灯还没被唤醒，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泛着幽冷的光，把墙角的蜘蛛网照得丝丝分明。风从楼梯间的窗户灌进来，卷着走廊里的碎纸页打旋，最后停在欧阳勘卓办公室的门口——那扇门虚掩着，暖黄的灯光漏出来，在青灰色的地板上铺成一道温柔的光带，像给深夜开了个小小的口子。
欧阳勘卓坐在办公桌后，鼻尖还沾着案卷的墨香。他面前堆着半人高的文件，最上面的《xx小区入室抢劫案结案报告》摊开着，页边被他反复翻得卷了角，钢笔尖停在“受害者陈述”那一行，墨水滴在纸页上，晕开个深色的小团。他揉了揉太阳穴，指腹按在眼角的细纹上——今晚已经是他第三次核对这份报告了，受害者老太太的哭声还在他耳边绕，“警察同志，我那枚金戒指是我老伴儿留的……”，他想起老太太枯树枝一样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指甲盖里还沾着灰尘，心里就像塞了团湿棉花，闷得慌。
桌上的咖啡杯早就凉透了，杯壁凝着水珠，杯底沉着一层褐色的残渣。他端起来抿了一口，苦得皱起眉头，放下时杯子和桌面碰出轻响，惊得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指针刚好指向十一点三十五分。窗外的路灯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案卷上，像个孤独的感叹号。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三下，很轻，像春日里落在花瓣上的雨。欧阳勘卓抬头，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点刚从思绪里抽离的哑：“请进。”
门被缓缓推开，肖析渊的脸先探进来，鼻尖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像星子。他穿着件藏青色的羽绒服，领口立着，肩膀上沾了点霜，显然是从外面跑过来的——手里的保温桶还冒着热气，把他脸旁的空气熏得有些模糊。
“卓哥，还没走啊？”他笑着走进来，把保温桶轻轻放在欧阳勘卓的办公桌上，手指蹭了蹭桶身，像是怕烫着对方，“我妈今晚炖了红烧肉，说你肯定没吃晚饭，让我赶紧送过来。”
欧阳勘卓盯着那个印着“福”字的保温桶，突然想起上周跟队员们一起吃午饭时的场景——小周啃着包子说“卓哥最爱的就是红烧肉，上次我带了份，他吃了满满两大碗”，当时他正在低头扒饭，没注意到肖析渊正盯着他，眼睛里藏着点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他伸手摸了摸保温桶，热度透过塑料传到掌心，像块暖宝宝。
肖析渊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上，指尖托着下巴，笑得像只偷了蜜的猫：“上次跟小周聊天听到的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妈说，爱吃红烧肉的人，都念家。”
欧阳勘卓的手指顿了顿。他想起妈妈在世时，每周末都会炖红烧肉——她系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站在厨房的煤气灶前，手里拿着锅铲翻炒，油星子溅起来，落在她眼角的皱纹里，她却笑着说：“卓卓，等下，快好了，给你留块最肥的。”那时候他刚上高中，总嫌妈妈啰嗦，现在想起那幅画面，喉咙突然有点发紧。
他轻轻掀开保温桶的盖子。
浓郁的肉香瞬间涌出来，像只温柔的手，把他裹进回忆里。红烧肉的色泽红亮得像玛瑙，每块都裹着浓稠的酱汁，肥膘部分泛着油光，瘦肉则纹理清晰，看起来就软糯得要命。欧阳勘卓夹起一块，指尖碰到筷子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
第一口咬下去，牙齿刚碰到肉，就感觉到肉质的软糯——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冰糖炒的糖色带着淡淡的甜，黄酒的香气裹着肉香在舌尖散开，像妈妈的手抚过味蕾。他眯起眼睛，睫毛上沾了点热气，眼前模糊成一片，却清晰地想起妈妈的声音：“卓卓，好吃吗？”
“好吃吗？”肖析渊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欧阳勘卓抬头，看见肖析渊正盯着他，眼睛里全是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点了点头：“嗯，好吃。跟我妈做的一模一样。”
肖析渊的眼睛一下子弯成了月牙，露出小虎牙：“真的？我妈教我的时候，说炒糖色要小火，不然会苦，炖的时候要加三勺黄酒，去腥，还要放两颗八角，增香。”他伸手帮欧阳勘卓擦了擦嘴角的酱汁，手指碰到对方的下巴，又快速缩回来，耳尖有点发红，“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欧阳勘卓看着他，突然笑了。他夹起一块红烧肉，递到肖析渊嘴边：“你也吃点，别光看着我。”
肖析渊摇头，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吃过了，我妈特意给你留的——她炖了满满一锅，说‘小肖啊，你卓哥肯定没吃晚饭，把保温桶装满’。”他拿起桌上的案卷，帮欧阳勘卓把散落在桌上的纸页理整齐，“这些我帮你弄吧，你吃完休息会儿，看你眼睛都红了。”
欧阳勘卓没说话，只是看着肖析渊的背影。台灯的光洒在他的发顶，把他的头发染成了浅棕色，他的肩膀微微躬着，手指翻飞着整理案卷，偶尔会停下来揉一揉手腕——显然，他今晚也没少加班。
记忆突然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上周加班到凌晨两点，肖析渊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热牛奶，塞给他：“卓哥，胃不好，别喝凉的。”
上个月破案庆功宴，对方客户要敬他酒，肖析渊挡在他前面，端起酒杯说：“他不能喝，我替他。”结果自己喝得满脸通红，却还笑着说“没事，我酒量好”。
还有今天早上，肖析渊递给他一个温热的包子：“楼下早餐铺的，你爱吃的香菇菜包，刚蒸好的。”
这些片段像电影镜头一样在欧阳勘卓脑海里闪过，他突然觉得，心里那团湿棉花被慢慢揉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从胸口蔓延到指尖。他看着肖析渊的背影，轻声说：“肖析渊。”
“嗯？”肖析渊回头，眼睛里带着点疑惑。
“下次，我请你吃我做的菜。”欧阳勘卓说，声音很轻，却很认真，“我会做番茄鸡蛋汤，还有炒土豆丝——都是我妈教我的。”
肖析渊愣了愣，然后笑了，笑得像窗外刚升起来的月亮：“好呀，我等着。”他把整理好的案卷放在欧阳勘卓面前，“卓哥，你做的菜，肯定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欧阳勘卓拿起保温桶，喝了口里面的汤。热汤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他胸口发颤。他看着肖析渊，突然觉得，原来孤独从来不是常态，只是没遇到那个愿意把你放在心上的人。
窗外的风停了，月亮爬上了中天，把办公室的窗户照得亮堂堂的。保温桶里的红烧肉还冒着热气，肖析渊的笑容像块糖，融化在欧阳勘卓的心里。他夹起一块红烧肉，咬了一口，软糯的口感裹着甜辣的酱汁，让他想起妈妈的厨房，想起肖析渊的保温桶，想起所有关于温暖的片段。
“肖析渊。”他又喊了一声。
“怎么了？”肖析渊抬头。
欧阳勘卓笑了，嘴角带着点少见的温柔：“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你这个搭档，挺好的。”
肖析渊的耳朵一下子红了，他挠了挠头，笑着说：“卓哥，你说什么呢，我才觉得，有你这个搭档，挺好的。”
办公室里的灯光很暖，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幅温馨的画。窗外的月亮很亮，照得整个警局大楼都温柔起来。欧阳勘卓拿起笔，在结案报告的最后一行写下：“本案告破，感谢搭档肖析渊的协助。”
笔尖落下的瞬间，他听见肖析渊说：“卓哥，汤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他抬头，看见肖析渊拎着保温桶站起来，背影里带着点慌乱的温柔。窗外的风又吹进来，却不再觉得冷了——因为，有个人，把他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深夜的办公室里，暖黄的灯光依然亮着。保温桶里的红烧肉还冒着热气，两个身影并排坐着，偶尔传来一声轻笑，像深夜里的一首诗，温柔得让人心醉。窗外的月亮看着他们，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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