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前的最后一场雪,落得轻柔却绵密,像给紫禁城裹了层素白的纱。离开春选秀只剩三日,宫中专司选秀事宜的“掖庭局”早已忙得脚不沾地,秀女们暂住的“储秀宫别院”外,往来的宫女太监络绎不绝,捧着宫装、首饰的食盒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脚印,透着几分山雨欲来的紧张。
文鸳坐在寝殿的暖炉边,手里捏着张选秀秀女的名册,指尖在“富察氏”三个字上反复摩挲。名册是甄嬛托小允子送来的,上面用朱笔标注着各秀女的家世、特长——富察氏的名字旁,赫然写着“皇后侄女,善古筝,拟以嫔位入宫”,字迹刺得人眼慌。
“小主,这富察氏仗着皇后撑腰,在储秀宫别院里可张扬了!”小禄子刚从别院附近打听回来,身上沾着雪沫,语气带着几分愤愤,“奴才听别院的杂役说,皇后特意给她送了三套新宫装,都是苏州织造局刚送来的云锦,还有一把金丝楠木的古筝,说是要让她在选秀时‘一鸣惊人’。”
文鸳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皇后倒是下了血本,就怕她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她放下名册,看向墨画手里的锦盒——里面是之前给丽答应做防滑垫剩下的绒布,如今被剪成了小块,正缝制成小巧的暖手筒,“这些暖手筒做好了吗?给沈秀女的那只,一定要绣上她喜欢的腊梅纹。”
墨画点点头,手里的针线飞快穿梭:“快好了,小主放心,沈秀女喜欢素色,奴婢特意选了米白的绒布,腊梅纹也绣得淡,不会显眼。”
画春在一旁不解地问:“小主,咱们为什么要给沈秀女送暖手筒啊?她只是个没背景的秀女,就算帮咱们,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吧?”
“你不懂。”文鸳笑着摇头,“沈秀女虽没背景,却是储秀宫别院里少数敢跟富察氏作对的人——前几日富察氏故意打翻她的汤药,她敢直接跟掖庭局的人告状,说明她性子烈,不是个趋炎附势的。再说,她母亲曾是我母亲的远房表妹,也算有些旧情,咱们帮她,既是结个善缘,也是为选秀布个眼线。”
正说着,槿汐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捧着个描金食盒,笑着说:“祺贵人,我们小主让奴婢给您送些刚炖好的银耳羹,还说小允子已经摸清了华妃那边的动静,让您过去一趟,商量选秀当天的应对之策。”
文鸳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正好,我也把沈秀女的事跟甄小主说说。墨画,你把给沈秀女的暖手筒装好,我顺便带过去,让小允子送去。”
碎玉轩的院子里,红梅开得正盛,雪落在枝头,红白相映,倒比往日多了几分清冷的雅致。甄嬛正站在廊下等她,穿着件藕荷色的棉裙,手里捧着暖手炉,看见文鸳来,连忙笑着迎上来:“你可来了,快进来,小允子刚回来,正等着跟咱们说华妃的动静。”
进了暖阁,小允子立刻躬身行礼,语气凝重:“祺贵人,甄小主,奴才探到,华妃让颂芝借着‘指导秀女礼仪’的名义,混进了储秀宫别院,暗地里给几个家世普通的秀女塞了银钱,让她们选秀时‘故意出错’,好衬托颂芝推荐的秀女——一个姓林的秀女,是华妃远房侄女,据说擅长跳舞,华妃想让她入宫后跟着颂芝,一起对付咱们。”
“华妃倒是会钻空子。”文鸳皱了皱眉,“借着指导礼仪安插自己人,既隐蔽,又能名正言顺地干涉选秀,真是好算计。”
甄嬛端来银耳羹,递给文鸳:“她这是吃了上次谣言的亏,不敢明着跟咱们斗,就想在选秀时安插眼线,往后慢慢对付咱们。不过没关系,咱们也有自己的安排——小禄子摸清了富察氏的计划吗?”
小禄子连忙上前,打开手里的小本子:“回甄小主,摸清了!富察氏准备在选秀时弹奏古筝曲《高山流水》,皇后还特意让乐师给她改了曲谱,加了几段高难度的泛音,想让她‘技压群芳’。她还准备穿一套石榴红的云锦宫装,上面绣着百鸟朝凤,说是‘寓意吉祥,能讨太后喜欢’。”
“百鸟朝凤?”甄嬛冷笑一声,“皇后倒是敢想,一个未入宫的秀女,就敢穿百鸟朝凤的宫装,不怕落个‘僭越’的罪名?”
文鸳接过话头:“她就是仗着皇后撑腰,觉得太后和皇上不会怪罪。不过这也是咱们的机会——选秀当天,只要想办法打乱她的弹奏,再提一句‘宫装僭越’,就算不能让她落选,也能让她讨不了好。”
“说得对。”甄嬛点点头,“我已经跟小允子交代好了,让他策反沈秀女——她在别院里被富察氏欺负,心里本就有气,咱们许她‘入宫后若遇刁难,咱们帮衬’,她肯定愿意帮咱们盯着富察氏。”
正说着,小允子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巧的暖手筒,正是墨画刚做好的那只:“回小主,沈秀女已经收下暖手筒了,还说选秀当天一定帮咱们留意富察氏的动静,要是富察氏有什么小动作,她会想办法‘提醒’咱们。”
文鸳心里松了口气:“好,这样咱们就有了双保险——小禄子盯着富察氏的古筝和宫装,沈秀女盯着她的小动作,就算皇后想耍花样,也能及时应对。”
甄嬛却没太放松,语气沉了些:“还有华妃推荐的林秀女,也不能忽视。她擅长跳舞,华妃肯定会让她在选秀时表演,想跟富察氏一起分走皇上的注意力。咱们得提前准备,要是林秀女跳舞时‘出了错’,华妃的计划就落空了。”
文鸳想了想,笑着说:“这个简单。跳舞最忌地面滑,选秀当天的殿内肯定会铺红毯,咱们让小禄子提前跟内务府的人说,‘红毯边角要缝牢,免得秀女跳舞时绊倒’,暗地里让他们把林秀女跳舞位置的红毯缝得松些——她跳得急,肯定会踩松红毯,到时候就算不摔倒,也会乱了节奏,自然讨不了好。”
“这个主意好!”甄嬛眼前一亮,“既隐蔽,又不会留下把柄,就算华妃怀疑,也抓不到证据。”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选秀当天,文鸳负责盯着富察氏的古筝和宫装,甄嬛负责应付林秀女的舞蹈,小禄子和小允子在殿外接应,沈秀女在秀女队列里传递消息,确保万无一失。
商议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文鸳起身告辞,甄嬛送她到门口,递过来一个小布包:“这里面是些安神香,你最近肯定睡不好,晚上点上,能睡安稳些。选秀当天别紧张,有我在,咱们一起应对。”
文鸳接过布包,心里暖融融的:“多谢你,有你在,我心里踏实多了。”
回到寝殿,墨画和画春已经把选秀当天要穿的宫装准备好了——一件石青色的常服,上面绣着暗纹海棠,既不失体面,又不张扬,正好衬托出她的“贤良”名声。画春拿着宫装,笑着说:“小主,这件宫装真好看,选秀当天您穿这件,肯定比富察氏的石榴红更显端庄,太后和皇上肯定喜欢。”
文鸳笑了笑,却没说话。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雪还在下,落在宫灯上,泛着冷光,像极了这宫里的人心。虽然她和甄嬛布好了局,可心里仍有些不安——皇后和华妃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还藏着别的算计,选秀当天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正想着,小禄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小主!不好了!奴才刚从内务府打听回来,华妃宫里的人今天去了趟京郊的码头,接了一艘从四川来的货船,船上装的都是些木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奴才听码头的人说,那是年羹尧将军给华妃送的东西,说是‘选秀时能用得上’!”
文鸳心里“咯噔”一下——年羹尧给华妃送东西?还用在选秀上?年羹尧手握兵权,是皇上倚重的大臣,他要是插手选秀,事情就不是后宫争斗那么简单了。华妃拿着年羹尧送的东西,想在选秀时做什么?是想威胁秀女,还是想给皇上施压,让林秀女顺利入宫?
她攥紧手里的安神香,指尖泛白。墨画和画春也慌了,画春说:“小主,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告诉皇上?年羹尧插手选秀,可不是小事,皇上肯定会管的!”
“不行。”文鸳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没凭没据,就算告诉皇上,华妃也会说‘只是娘家送的寻常东西’,年羹尧更是会否认插手选秀,到时候反而会让皇上觉得咱们‘挑拨离间’,得罪了年羹尧,更麻烦。”
她走到案前,拿起选秀名册,目光落在“林秀女”的名字上——华妃的远房侄女,年羹尧送的东西,肯定是为了帮林秀女入宫。可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华妃有恃无恐?
夜色渐浓,雪下得更大了,把储秀宫别院的灯光都遮得模糊了。文鸳站在窗前,心里像被雪冻住了一样沉重。选秀当天的布局看似周全,可年羹尧这颗突然出现的“棋子”,让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华妃手里究竟握着什么底牌?选秀当天会不会因为年羹尧的介入,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数?这些问题,像一团冰冷的雾,裹着她的心,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