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的海棠赏花宴,设在御花园的沁芳亭。亭外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堆云叠雪,风一吹便簌簌落在青石路上,铺出一条香软的花径。亭内早已摆好宴席,太后坐在上首,玄凌陪在一侧,皇后和华妃分坐两旁,眼神时不时掠过文鸳与甄嬛,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审视。
文鸳穿着件月白绣海棠的常服,发间只别了支翡翠簪,手里捧着暖手炉,神色平静地坐在甄嬛身侧。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炉壁,心里却早已绷紧——昨夜小允子来报,富察贵人的宫女偷偷在她常弹的琵琶弦上涂了松香,沾手易滑,弹时定会走音出丑,皇后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失态,好衬托富察贵人的“才情”。
“今日海棠开得好,各位妹妹也该露些本事,为这赏花宴添些雅兴。”皇后端起酒杯,笑着看向富察贵人,“富察氏,你近日练的《广陵散》想必已经熟练了,不如弹来给大家听听?”
富察贵人立刻起身,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屈膝行礼后走到亭中央的古筝前坐下:“臣妾遵皇后娘娘旨意,愿为皇上、太后和各位姐姐献丑。”她指尖拨动琴弦,激昂的琴音瞬间响起,虽算不上顶尖,却也流畅,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
太后微微点头,玄凌也跟着称赞:“不错,有几分《广陵散》的风骨。”
富察贵人听得越发得意,琴音也拔高了几分,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瞟向文鸳,带着几分挑衅——仿佛在说“你看,我不仅会弹,还能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夸赞”。
文鸳没理会她的挑衅,只是悄悄碰了碰甄嬛的胳膊。甄嬛会意,待富察贵人弹完最后一个音,立刻笑着起身:“富察妹妹的琴弹得真好,让臣妾也想露一手了。对了,文鸳妹妹不是也会弹琵琶吗?不如咱们姐妹合奏一曲《海棠吟》,给皇上和太后助兴?”
这话一出,富察贵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本以为文鸳会因琵琶弦涂了松香而不敢献艺,没想到甄嬛竟主动邀她合奏!皇后也皱起了眉,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
文鸳顺着甄嬛的话起身,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妹妹的琵琶技艺粗浅,怕是会扰了大家的兴致,不过既然甄姐姐提议,妹妹便试试。”她走到亭角的琵琶前,故作自然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琴弦,就感觉到一丝黏腻——果然是松香!
就在这时,甄嬛突然走上前,装作要“赏琵琶”的样子,伸手拂过琵琶弦,脚下却“不小心”绊了一下,身子往前一倾,手肘撞到了琵琶——琵琶猛地晃动,琴弦“铮”地一声松脱,几根弦缠在了一起,再也弹不了了。
“哎呀,真是对不住!”甄嬛连忙扶住琵琶,语气带着几分自责,“都怪臣妾不小心,把文鸳妹妹的琵琶撞坏了,还请妹妹不要见怪。”
文鸳顺势收起手,笑着说:“姐姐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个琵琶,坏了再修就是,不碍事。”
富察贵人见计划落空,急得差点站起来,却被皇后用眼神制止。皇后强笑着打圆场:“既然琵琶坏了,那便算了,咱们继续赏梅……哦不,赏海棠,喝酒。”
“皇后娘娘,这可不能算了。”甄嬛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疑惑,“臣妾刚才扶琵琶时,指尖沾到了些黏糊糊的东西,闻着像是松香,好好的琵琶弦上,怎么会有松香呢?”
她伸出手,指尖果然沾着些淡黄色的粉末,凑近闻了闻,“这松香沾在弦上,弹的时候手指会打滑,根本弹不出完整的曲子,要是文鸳妹妹刚才真的弹了,定会走音出丑,到时候大家还会以为是文鸳妹妹技艺不精,这也太冤枉了!”
这话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亭内瞬间安静下来。太后皱起了眉,看向富察贵人:“富察氏,这琵琶是你宫里的宫女负责打理的,琴弦上怎么会有松香?你给哀家解释清楚!”
富察贵人吓得腿一软,连忙跪下磕头:“太后恕罪!臣妾……臣妾不知道!定是宫女们不小心弄上去的,臣妾真的不知道!”
“不小心?”玄凌的语气沉了下来,“这松香涂得均匀,明显是故意的,哪里像是不小心?你以为涂了松香,文鸳就不敢弹琵琶,你就能独占风头?真是心思歹毒!”
富察贵人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臣妾真的没有!是……是皇后娘娘让臣妾做的!”
这话一出,皇后的脸色瞬间白了,厉声呵斥:“富察氏!你休要胡说!哀家什么时候让你做这种事了?你自己心思不正,还想栽赃给哀家!”
“臣妾没有胡说!”富察贵人哭着说,“是皇后娘娘说,让臣妾在文鸳妹妹的琵琶弦上涂松香,让她献艺时出丑,这样臣妾就能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夸赞,皇后娘娘还说,出了事她会帮臣妾担着!”
亭内彻底炸开了锅。太后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指着皇后的鼻子,气得手都在抖:“你……你身为皇后,不仅不约束妃嫔,还教唆富察氏做这种下三滥的事,你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皇后连忙起身,屈膝行礼:“太后恕罪!臣妾真的没有!是富察氏血口喷人,臣妾冤枉啊!”
“冤枉不冤枉,查一查就知道了。”玄凌的语气冷得像冰,“苏培盛,去富察贵人宫里,把负责打理琵琶的宫女带过来,严刑拷问,朕就不信查不出真相!”
苏培盛连忙应着,转身就去传旨。富察贵人知道躲不过,哭得更凶了:“皇上饶命!臣妾错了!是臣妾鬼迷心窍,听了皇后娘娘的话,求皇上饶了臣妾这一次!”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富察氏都已经招认了,就算她再狡辩,也没人会信。
太后看着皇后,语气带着几分失望:“你太让哀家失望了。从今日起,禁足景仁宫一个月,抄写《女诫》三百遍,好好反省反省!富察氏心思歹毒,禁足十日,罚抄《女诫》一百遍,不许再参与任何宫宴!”
“谢太后恩典……”皇后和富察贵人齐声应着,一个脸色惨白,一个哭得泪流满面,再也没了往日的风光。
赏花宴不欢而散。文鸳跟着甄嬛走出沁芳亭,风一吹,海棠花的香气扑面而来,两人都松了口气。
“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还真要在众人面前出丑了。”文鸳笑着说,心里满是感激——若不是甄嬛及时撞坏琵琶,揭穿松香的事,她今日就算不弹,也会落个“不敢献艺”的话柄。
“咱们是姐妹,互相帮衬是应该的。”甄嬛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过皇后和富察氏虽然被禁足,华妃却还在,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还得小心。”
文鸳点点头,心里也清楚——华妃看着皇后和富察氏倒霉,表面上没说话,心里指不定在盘算什么,说不定会借着这个机会,找新的理由打压她。
回到寝殿,小禄子早已等在门口,脸上满是兴奋:“小主!您今日可太厉害了!皇后和富察贵人都被禁足了,宫里的人都在说您和甄小主聪明,识破了她们的诡计!”
“这都是甄小主的功劳。”文鸳笑着说,心里却没完全放松。
正说着,槿汐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小锦盒,笑着说:“祺贵人,我们小主让奴婢给您送些新采的樱桃,说是您今日在赏花宴上费心了,吃些樱桃解解腻。我们小主还说,小允子已经查到,负责打理琵琶的宫女招认了,是富察贵人让她涂的松香,皇后虽然没直接下令,却也知情,只是没阻止,太后和皇上都知道了,对皇后更失望了。”
文鸳接过锦盒,心里一暖:“替我多谢甄小主,让她也多休息,今日她也累了。”
槿汐点点头,又压低声音说:“我们小主还让奴婢跟您说,华妃今日在赏花宴上虽然没说话,却在散宴后去了翊坤宫,让人给年羹尧送了信,似在商议什么事。我们小主让您多留意,华妃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定会有新的动作。”
文鸳心里一沉——华妃果然没放弃!皇后和富察氏被禁足,她正好可以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说不定还会借年羹尧的势,找新的理由打压她。
傍晚时分,小禄子又带来了消息:“小主,奴才刚从翊坤宫附近打听回来,华妃让颂芝去内务府,把您宫的份例又减了一成,还说‘祺贵人宫里用度还是太丰,得再精简’!颂芝还说,这是年羹尧将军的意思,让内务府必须照办!”
文鸳手里的樱桃碗“啪”地放在桌上,心里“咯噔”一下——华妃这是借着年羹尧的名义,变本加厉地打压她!份例再减一成,宫里的用度就会更紧张,宫女们的炭火和月钱都会受影响,这分明是想让她“失民心”,让宫女们抱怨她!
她走到窗边,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海棠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华妃借年羹尧施压,皇后和富察氏虽然被禁足却仍在暗中谋划,安氏还在身边打探消息,这场宫斗,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始终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夜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映着海棠花泛着暖黄的光。文鸳攥紧腰间的暖玉坠,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她不能被华妃打垮,必须想办法应对份例被减的事,同时还要防备华妃的下一步动作。只是,华妃还会用什么手段?年羹尧会不会再次在前朝发难?这些问题,像一团迷雾,让她始终看不清前路,悬着的心,也始终放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