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

穿过艺术区入口那道由生锈金属和透明玻璃构成的现代感门廊，喧嚣的城市噪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肃穆的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某种特殊木质展架混合的淡淡香气，夹杂着参观者们压低的交谈声和轻柔的脚步声，共同编织成一种独特的场域氛围，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巨大的展厅由旧厂房改造而成，挑高的空间显得格外开阔。裸露的砖墙被漆成了沉静的深灰色，与头顶纵横交错、保留着工业风痕迹的黑色钢架形成鲜明对比，却又意外地和谐。柔和的射灯从不同角度精准地投射在悬挂于墙面的画作上，每一幅作品都仿佛拥有了自己独立的小宇宙，静静地散发着光芒，等待着观者的解读与共鸣。

沈亦辰侧身让书林溪先走，自己则紧随其后，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而舒适的距离。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没有急着走向人群聚集的中心区域，反而带着她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侧廊。

“这里展出的是这位新锐画家早期的一些习作和小品，”沈亦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画中的灵魂，“虽然不如主展厅的作品成熟，却更能看出他风格形成的轨迹。”

林溪点点头，目光被墙上的一幅小型油画吸引。画布上是一片深邃的蓝，并非单一的色调，而是由无数种细微差别的蓝——从近乎墨黑的深蓝，到带着灰度的灰蓝，再到几抹仿佛蕴藏着星光的亮蓝——交织、融合、碰撞而成。画中没有具体的物象，只有纯粹的色彩和流动的笔触，却莫名地让人感受到一种深海般的寂静与包容，以及在寂静之下涌动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蓝色……”书林溪轻声呢喃，“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能让人沉进去。”

“嗯，”沈亦辰站在她身侧，视线也落在那片蓝色上，“他早期对蓝色的运用还带着些许刻意和探索的痕迹，但那种对情绪的捕捉能力已经显露无疑。你看这里，”他伸出手指，虚点在画布左下角一抹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的钴蓝色上，“像是在无尽的迷茫中，突然看到的一点光，一点希望，或者说是……一声遥远的回响。”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每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轻轻敲击在书林溪的心上。她侧过头，借着画作反射的微光，再次看向沈亦辰的侧脸。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平日里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似乎也被画中的蓝色浸染，显得更加悠远。她忽然想起他开车时说的那句“去听听画里的‘回声’”，原来他说的“回声”，是这个意思。不是指画作本身有声音，而是指画作所传递的情感、意境，能够在观者的内心深处激起共鸣，产生回响。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微微一动。他不仅了解她的喜好，更似乎……懂她看事物的方式。

“沈亦辰，”她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好像……很懂艺术。”

沈亦辰转过头，目光与她相遇。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浅，却很真实。“谈不上懂，只是个人兴趣。以前在国外的时候，空闲时间会去逛各种美术馆、画廊，慢慢也就有了些自己的感受。”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位画家的作品，我确实关注了一段时间。”

“因为我转发过那篇报道吗？”书林溪追问，这个问题在她心里盘桓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