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水湖畔,空气仿佛凝滞,唯有湖面微澜轻轻荡漾,映照着水清璃晦暗不明的脸色和朔月沉静如水的眼眸。
水清璃的目光从已然恢复平静的湖面移开,落在那枚仍在掌心散发着混沌光晕的灵犀令牌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推演中妹妹冰雪消融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他万年冰封的心湖。
朔月看着他,并未催促,也未指责,只是用那清冷空灵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如同月光流淌过山涧:
“在水王子面前谈及预言未来,实属班门弄斧。时间公主的权能,才是洞察时间长河的真实。我所做的,不过是以月华映照星轨,借能量流动的痕迹进行推演,看到的,只是基于现有轨迹最有可能的一种‘可能’。”
她微微停顿,让话语的重量沉淀下去。
“何况,未来从非定数。人类文明的兴起与发展,虽伴随着对自然的掠夺与破坏,但从更宏大的历史尺度来看,或许亦是生命演进、智慧萌芽的必经之路。其所创造的,与其所毁灭的,有时如同一体两面。”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更深层的法则运作。
“若强行借用灵犀之力这等外力,试图扼杀或扭转这一进程,且不论能否成功,即便成功,崩坏的旧秩序下,又会催生出怎样一个新的、或许同样充满未知变数的文明?我们无法预料。”
她再次看向水清璃,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古老存在应有的尊重,却也点明了残酷的现实:
“作为远古便存在的大仙子,您应当比我看得更透彻。文明的兴衰,种族的更迭,本就是宇宙间最寻常不过的韵律。人类,不过是这漫长历史中的一个阶段,一种必然。”
最后,她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安抚,却又蕴含着某种超越眼前得失的智慧:
“冰,或许会暂时消失。但水,亘古长存。当人类的罪孽需要被洗刷之时,浩瀚的水,自然会承担起净化与重塑的职责。而我们仙子,与依赖肉身存续的人类不同,我们的本质是‘概念’,是‘法则’的化身。”
“只要这世间,‘冰’的概念不曾被彻底遗忘,只要‘寒冷’的法则依旧存在于宇宙之间,只要承载一切的水还在流淌……那么,即便旧日的冰之形骸消散,在新的契机、新的平衡达成之时,水,依然会再度凝结,转化为……新的冰。”
“消亡,未必是终结。有时,它只是一种……形态的转换,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刻,以更契合新时代的方式……归来。”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在水清璃的心海中回荡。他夺取令牌,是出于对妹妹即刻消亡的恐惧与不忍,是想强行挽留那份源于远古的纯净与美丽。但朔月的话语,却将他拉到了一个更为浩瀚、也更为冰冷的视角——法则的视角,时间的视角。
他想起妹妹日渐透明的指尖,想起她眼中深藏的不安。强行逆天改命,真的能换来永恒的安宁吗?还是只会带来更剧烈的反噬与扭曲?若“冰”的法则本身得以存续,那么“韩冰晶”这个个体形态的暂时消隐,是否真的意味着彻底的湮灭?
水清璃沉默了良久。净水湖的微风吹拂着他冰蓝色的发丝,他周身那冰冷淡漠的气息,似乎在这一刻,与这包容一切的湖水达成了某种更深层的共鸣。
最终,他缓缓抬起手,将那枚引得众人追逐的灵犀令牌,递向了朔月。动作间,没有了之前的决绝与戾气,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淡淡疲惫的释然。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水声之中,“是我,执着了。”
朔月伸手接过令牌,触手温凉,其中磅礴的力量依旧。她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数道强大的气息由远及近,迅速降临净水湖畔。颜爵、庞尊、时希等人相继赶到,看到朔月手中的令牌以及神色平静的水清璃,皆是一怔。
颜爵目光扫过两人,又看了看平静的湖面,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他脸上重新挂上那抹温雅的笑容,折扇轻摇,并未追问细节,也未苛责水清璃之前的举动,只是朗声道:“看来,令牌已然寻回。水王子想必是一时好奇,想借去观摩把玩一番,如今玩够了,便物归原主了。既是虚惊一场,此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他巧妙地给了水清璃一个台阶,也将这场足以引发阁主内讧的风波轻描淡写地化解。毕竟,灵犀阁初立,稳定至上。
庞尊冷哼一声,虽有不甘,但见朔月已拿回令牌,水清璃也无意再争,便也扭过头去,周身雷光收敛。时希目光深邃地看了朔月和水清璃一眼,仿佛看穿了某些未言明的交流,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其余阁主见状,自然也心照不宣,不再提及此事。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然而,经此一事,新成立的灵犀阁内部,那潜藏的暗流与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界限,却也变得更加清晰。朔月展现出的洞察与格局,水清璃深藏的软肋与最终的克制,都成为了其他阁主心中需要重新衡量的因素。
灵犀阁的篇章,在这一次意外的插曲后,才算真正翻开。而未来的路,依旧漫长且布满迷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