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爵来访月宫的频率，已然到了近乎将此地当作第二个居所的地步。
星轨殿堂内，时常能见到他或执扇观星，或泼墨挥毫（尽管月宫并无传统意义上的笔墨，他以仙力凝墨，挥洒于虚空，别有一番意境），甚至有时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看着朔月梳理星轨，一待便是数个时辰。
朔月对此，从最初的明确询问，到后来的默许，再到如今几乎习以为常。
她虽仍不甚明了颜爵口中那些关于“情感”的复杂定义，但至少确认了他的存在并未干扰月宫法则的运转，甚至他周身那独特的、融合了古典韵律与现代跳脱的墨韵气息，偶尔还能为某些滞涩的星轨带来意想不到的调和。
她便也由着他去。
这日，朔月刚将一条因遥远星域能量风暴而偏移轨迹的流星引回正途，指尖月华尚未完全收敛，便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气息有异。
她转过身，只见原本倚在廊柱旁小憩的颜爵，不知何时已滑跪在地。他双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唇瓣紧抿，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周身气息紊乱不堪，时而沉静如古潭墨韵，时而又躁动如炸裂的油彩，那青金色的仙力光芒在他体表明灭闪烁，极不稳定。
这副模样，与那日被困于梦境国度、被噩梦幻象侵蚀时何其相似！
朔月心中一紧，未及多想，已瞬间移至他身旁，蹲下身，清冷的眼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颜爵？你怎么了？”她伸出手，想要探查他灵核的状况。
然而，她的手刚刚触碰到他的手臂，颜爵却猛地反手一抓，力道之大，让她微微吃痛。下一刻，天旋地转，她竟被他顺势一带，反身压在了冰冷而流转着星辉的地面上！
“！”朔月猝不及防，后背撞上地面并不疼痛，但颜爵此刻眼中那混乱、痛苦，却又交织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让她感到陌生而……危险。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呼吸粗重灼热，混乱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他的一只手仍紧紧箍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撑在她耳侧，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帮……帮我……”他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哀求，声音沙哑不堪，带着浓重的痛苦与挣扎。
他拉着她那只被他禁锢的手，强行抚上自己滚烫的脸颊，那温度灼得朔月指尖一颤。
朔月看着他痛苦扭曲的面容，感受着他体内那两股意识激烈冲撞带来的能量震荡，心中虽因这突如其来的禁锢和压迫感而生出一丝本能的惧意，但更多的，是对他状态的担忧。
她不敢轻易挣扎，怕刺激到他本就紊乱的灵识，只能尽量放松身体，试图以月华安抚。
“颜爵，冷静下来。”她放柔了声音，清冷的月辉自她体内缓缓散发，如同清凉的溪流，试图渗透进他狂躁的气息中，疏导那混乱的仙力，“告诉我，该如何帮你？”
颜爵似乎感受到那抹清凉的月华，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瞬，但眼中的混乱并未减轻。
他俯下身，额头几乎抵住她的，灼热的呼吸交织，那双平日里温润含笑的眼眸，此刻如同碎裂的琉璃，映出两个挣扎的灵魂。
他突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一丝癫狂的意味，问道：
“你……更喜欢和哪一个我在一起呢？”他的声音忽而低沉古雅，忽而又带上几分跳脱不羁，仿佛两个意识在借由他的口舌同时发问，“是恪守礼度、风雅从容的古老之韵？还是……打破常规、鲜活热烈的现代之灵？”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而诡异，直指他自身分裂的核心。朔月怔住了，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在她看来，颜爵就是颜爵，无论是执扇谈笑的司仪，还是被新生意识影响而略显狂放的模样，都是他构成的一部分。
她望着他充满痛苦和期待的眼睛，认真思考了片刻，基于她一贯的认知，给出了最诚实的回答：
“……两个都是你。”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如同陈述一个星辰运行的定律，“意识或许有新旧之别，表现或许有静动之分，但本源同一，皆为‘颜爵’。没有哪一个是必须被偏好或摒弃的。它们共同构成了……完整的你。”
这个回答，无关情感偏好，纯粹是基于存在本质的逻辑判断。
然而，这个过于理性、甚至带着某种包容一切的“公正”的回答，似乎并未能安抚颜爵内心的冲突，反而像是一滴水溅入了滚油之中。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似是失落，又似是某种被点燃的决绝。
“完整的我……吗？”他喃喃低语，随即，毫无征兆地，他猛地低下头，攫取了她微张的唇瓣。
“唔！”朔月彻底僵住，未尽的话语被尽数堵回。这个吻不同于梦境中的迷离，也不同于墨竹轩那次带着事后余韵的纠缠，它充满了掠夺的意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宣泄和……求证。
颜爵的气息如同风暴，将她紧紧包裹，不容逃离。他的吻深入而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些什么，掠夺些什么，或是将自身无法调和的痛苦，传递给她。
朔月被动地承受着，清冷的月华在她周身流转，却无法推开这具紧密相贴、散发着灼热与混乱气息的身体。她能感觉到他灵识深处那剧烈的震荡，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自己也吞噬的不安。
良久，在她几乎要因缺氧而晕眩时，颜爵才稍稍退开些许，唇瓣依旧若即若离地碰触着她的，银丝暧昧地牵连。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迷蒙的水眸，眼底的疯狂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蛊惑的幽暗。
“既然……你说两个都是我……”他的拇指摩挲着她微肿的唇瓣，声音低哑得如同梦呓，“那就……让我看看……”
他的吻再次落下，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交替变幻的节奏。
时而温柔缱绻，如同古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极尽耐心地描摹她的唇形，引导着她生涩的回应；时而又变得急切狂野，如同现代派画作中奔放的笔触，充满了原始的冲动与占有欲，啃噬吮吸，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看看你更偏向谁吧……”他在换气的间隙，于她唇边留下炙热的低语，仿佛在进行一场以她为试炼场的、关于自我认同的残酷实验。
朔月被困在他身下，承受着这冰火两重天般的亲吻，感受着他灵识中那持续不断的激烈冲撞。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痛苦。那痛苦如此真切，透过紧密相贴的唇瓣，透过相抵的身躯，一丝丝传递过来，竟让她那颗习惯于法则与逻辑的心，也泛起了一丝细微的、名为“心疼”的涟漪。
她不再试图推开他，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更加努力地运转月华，将那清冷宁静的力量，如同最温柔的月光，持续不断地送入他混乱的灵识之海，试图抚平那新旧意识交战掀起的惊涛骇浪。
星辉无声地洒落在纠缠的两人身上，清冷的月华与混乱的墨韵交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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