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业区的死寂与远处城市的喧嚣形成诡异的对比。庞尊站在荒草丛中，银发在带着污染气息的夜风中微微拂动，他那双惯常闪烁着狂傲雷光的眼眸，此刻却映着远处人类城市那些在他看来既拙劣又刺目的灯火，显得复杂难明。
朔月静立一旁，清冷的月光如同无形的屏障，将两人与这个浑浊的世界暂时隔开。她能感知到庞尊体内雷霆之力的细微躁动，那并非攻击性的，更像是一种面对全然陌生环境时本能的排斥与……一丝被勾起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欲。
“喂，朔月。”庞尊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少了些暴躁，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们……那些人类，就靠着这些……虚假的光亮活着？”他指向远处那些依赖电力运转的霓虹灯与光幕，语气里混杂着鄙夷与一种近乎怜悯的困惑。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力量源于自身，光明源于雷霆或日月星辰，何曾需要依靠这种脆弱而扭曲的人造之物？
朔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月光般的眼眸中倒映着那片人造的光海。“此为人类文明生存与发展之方式。”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条星轨运行的定律，“他们以智慧驾驭微末之力，改造环境，虽过程伴随破坏与失衡，却亦是其族群存续之道。”
“驾驭？”庞尊嗤笑一声，指尖下意识地窜起一缕细微的电弧，又在朔月平静的注视下迅速湮灭，“他们那叫滥用！是玷污！”他感受到空气中那些杂乱无章的电流，微弱、不稳定，却无处不在，仿佛一张无形的、肮脏的网，让他极不舒服。尤其是当他看到一块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闪烁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和图像时，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油然而生。“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
朔月沉默了片刻。意义？对人类而言，那或许是信息传递，是娱乐，是商业，是构成他们复杂社会的一部分。但对庞尊这样生于自然、长于力量的远古仙子来说，确实难以理解。
“存在，即有其缘由。”她最终只能给出这样一个模糊的答案，“并非所有事物，都需以仙境的法则衡量。”
庞尊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也未再反驳。他的目光从那些光怪陆离的广告牌上移开，落向了更深处。在那些高大建筑的缝隙间，他看到了狭窄的巷道，看到了堆积的垃圾，也看到了偶尔蹒跚走过的、身形佝偻的人类。他们的生命光晕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在寒冷的夜风中。
这与他在仙境所见到的、即便是最弱小的精灵也拥有的鲜活生命力截然不同。
“他们……看起来很脆弱。”庞尊忽然说道，语气有些生硬，带着点不习惯评价他人生死的别扭。他并非同情，只是陈述一个观察到的事实。这种脆弱，与他自身几乎不朽的强大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生命形态不同，各有其坚韧与桎梏。”朔月答道。她想起了那个因失去皮球而哭泣，又因失而复得而欢笑的小女孩。人类的生命短暂如萤火，但其情感却能如星火般炽热闪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属于人类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沉寂。数辆红蓝光芒闪烁的车辆朝着工业区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隐约还夹杂着喧哗的人声。
庞尊眉头一皱，本能地警觉起来，周身气息微微绷紧：“怎么回事？”他讨厌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受控制的混乱。
朔月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般迅速蔓延开去，片刻后收回。“似是人类的执法者，在追捕同类。”她简略地解释，对于人类内部的纷争，她无意介入，也无需介入。“此地不宜久留，能量波动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庞尊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他再次环顾四周，将这片荒凉、混乱却又蕴含着某种奇异生命力的景象收入眼底。这一次，他眼中除了厌恶与鄙夷，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什么——一种模糊的、对于这个与他认知截然不同的世界的……认知。
原来，这就是人类的世界。肮脏，嘈杂，脆弱，却又……顽强地存在着。他们制造出可笑的“电光”，建造起巨大的“盒子”，彼此争斗，也彼此依存。
“看够了就走吧。”朔月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她已重新构筑起返回仙境的通道，月华在虚空中勾勒出稳定的门户。
庞尊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在夜色中喘息的人类城市，转身大步迈向通道。在踏入通道的前一刻，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朔月耳中：
“……下次，找个没那么恶心的地方。”
这话依旧带着他标志性的挑剔与恶劣，但朔月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意犹未尽？甚至可以说是变相的“认可”——认可了这次同行，并且，隐含了下一次的邀约。
她没有回应，只是紧随其后踏入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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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境，雷霆轩外。
两人的身影悄然浮现。月华散去，周遭熟悉的、带着雷元素躁动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庞尊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负担。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周身再次跳跃起活跃的电弧，恢复了往日那副张扬的模样。
“行了，地方也去了，看也看够了。”他挥挥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不耐烦，仿佛刚才在人类世界那一瞬间的怔忡与复杂情绪从未存在过，“你可以回去了。”
朔月看着他这迅速切换的状态，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她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约定已履行，告辞。”
月华流转，她的身影开始淡化。
“喂！”庞尊忽然又叫住她。
朔月身形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庞尊似乎有些懊恼自己又叫住了她，别开脸，声音闷闷的：“那个……印记，谢了。”他指的是那枚帮助他完美隐匿的月华印记。道谢对他来说显然极为别扭，话一出口，耳根便有些微微发烫。
朔月微微一怔，随即平静回应：“分内之事。”
这一次，她不再停留，身影彻底消失在原地。
雷霆轩前，重归只有雷鸣与电闪的孤寂。庞尊独自站立了片刻，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月华的清凉触感。他想起人类世界那浑浊的空气、刺目的灯光、脆弱的人类，以及……始终静立身侧、仿佛能定风波的那抹清冷月辉。
“啧。”他咂了咂嘴，转身大步走入雷霆轩。殿内中央，那枚月魄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与周遭的狂暴雷霆奇异共存。
庞尊走到王座前，却没有立刻坐下。他望着那月魄，雷光闪烁的眼眸中，烦躁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微妙的平静。
而与雷霆轩遥遥相对的月宫之中，朔月立于星轨镜前，镜中除了万千轨迹，似乎也隐约倒映出方才人类世界那一幕幕景象，以及庞尊最后那别别扭扭的道谢。
她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虚空。
人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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