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砚半夜被冻醒时，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客厅里亮着盏昏黄的落地灯，林墨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张照片。是去年全家福，爸妈笑得温和，林砚搂着还没长到他肩膀高的弟弟，背景是院子里开得正好的玉兰。

“哥。”林墨没回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出事？”

林砚走过去，脚边踢到个空酒瓶，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弯腰去捡，手腕被林墨猛地拽过去，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那天早上，爸让我好好照顾你。”林墨抬起眼，眼底布满红血丝，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他是不是早就算准了，我离了你活不了？”

林砚的指节泛白，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他知道林墨在恨什么，恨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恨父母把他们丢在这空旷的房子里，更恨他自己——恨自己看着弟弟一点点变得阴鸷，却连一句“别怕”都不敢说。

“小墨，松开……”他的声音发颤，手腕上的旧伤被牵扯着，疼得钻心。

林墨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突然松开手，将照片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相框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照片里的笑脸被割得支离破碎。

“你怕我，对不对？”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林砚完全笼罩住，“从爸妈走的那天起，你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可你凭什么怕我？林砚，你是我哥，你就得陪着我，就算我是怪物，你也得跟我一起烂在这儿！”

林砚被逼到墙角，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看着林墨眼底翻涌的疯狂和绝望，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

“我没有……”他想说“我不怕你”，想说“我会陪着你”，可话到嘴边，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林墨突然伸手，指尖擦过他的眼角，那里是湿的。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更深的阴翳覆盖。

“别掉眼泪。”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爸妈不在了，没人会因为你哭就来哄你。以后，你的眼泪只能为我流。”

说完，他转身走进黑暗里，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日历都掉了下来。

林砚滑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碎裂的相框，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他知道，有些东西从车祸发生的那一刻起就碎了，就像这相框，再也拼不回去了。而他和林墨，只能在这片废墟里，互相拖拽着，一起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