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是被清晨的阳光刺醒的。
他还维持着昨晚滑坐在地的姿势,后背僵得像块铁板,喉咙里又干又涩,是昨夜压抑哭泣留下的痕迹。地上的碎相框还在,只是照片被人小心地抽了出来,折痕累累地放在一边,玻璃碴却被扫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细小的碎片都没留下。
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
林砚扶着墙站起来,每动一下骨头都在发出抗议。他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林墨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身上还穿着昨晚那件黑色卫衣,头发乱糟糟的,脖颈处的线条绷得很紧。
锅里煮着东西,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是白粥的香气。
林墨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没回头,只淡淡道:“醒了就去洗漱,粥快好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听不出半点昨夜的疯狂,仿佛那些红着眼嘶吼的、将他逼到墙角的,只是林砚做的一场噩梦。
林砚没动,目光落在他握着锅铲的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昨夜就是这只手,攥得他手腕几乎断掉。
“小墨……”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墨终于转过身,眼神扫过来,没什么温度,却也没有了昨夜的戾气。“怎么?”
“地上的玻璃……”
“我扫了。”林墨打断他,将锅里的粥盛进两个碗里,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没再摔东西,“难不成留着让你扎脚?”
林砚沉默了。他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林墨把一碗粥推到他面前,上面还卧着个半熟的荷包蛋,是他以前喜欢的样子。
可他现在没什么胃口。
“哥,”林墨忽然开口,声音很低,“昨天……对不起。”
林砚猛地抬头看他。林墨的视线落在粥碗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不清表情。这是父母走后,他第一次说“对不起”。
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酸涩,比昨夜的疼痛更甚。林砚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低声道:“没事。”
两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两人之间的沉默里。
早餐吃得异常安静,只有勺子碰到碗壁的轻响。林砚没怎么动,林墨却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了他碗里,动作快得像在完成一个任务。
“你吃。”他语气生硬。
林砚看着碗里那两个叠在一起的荷包蛋,忽然想起小时候,林墨总抢他碗里的蛋,说男孩子吃蛋才长个子。那时候的林墨,眼睛亮亮的,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一点也不像现在这样,浑身都带着刺。
吃完早餐,林墨收拾了碗筷,没再说话,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林砚坐在餐桌旁,坐了很久。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知道,林墨的那句“对不起”,更像是一种暂时的休战。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疯狂和偏执,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蛰伏了起来。
就像埋在土壤下的种子,只等着某个契机,便会破土而出,将他们两人,缠得更紧,勒得更痛。
他起身走到客厅,捡起那张被折过的全家福。照片上的自己笑得温和,林墨依偎在他身边,眼神依赖。他轻轻抚平那些折痕,指尖抚过照片上父母的笑脸,眼眶慢慢红了。
“爸,妈……”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我该怎么办啊……”
没有人回答他。空旷的房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回声,一圈圈荡开,最后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