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撞在摄影棚的玻璃顶上,碎成一片晃眼的金,泼在雕花木门的纹路里,连木头的裂痕都亮得扎眼。林浅站在布景投下的阴影里,指尖反复摩挲手机屏幕——那条被她翻来覆去看了七遍的视频,画面里的人影都快被她盯出洞。助理递来拍摄流程表时,她指甲无意识地往下划,屏幕上立刻显出一道浅白的痕,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姐?”助理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
林浅抬眼,嘴角勾起来的弧度里藏着冷:“正好,借今天这场戏。”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时卷进一阵风,带着外面的热浪和油漆味。周予安进来就看见林浅的背影,月白旗袍裹着她笔直的肩背,发髻梳得一丝不乱,连耳后垂落的碎发都透着股不容错的劲。
“你真要这么做?”他眉峰拧着,语气里藏着点不确定。
林浅拿起桌上的剧本,纸页翻到折角处,昨夜新改的台词还沾着墨香,字迹锋利。“让她演,我们配合。”
周予安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低笑出声:“你比从前,狠多了。”
“因为她不知道,”林浅指尖划过剧本上“白若”两个字,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这场戏,从头到尾都是我写的。”
摄影棚里的热浪裹着烟雾扑过来,火焰装置的金属外壳泛着冷光,场务蹲在角落反复检查燃气管,手指都在抖。林浅走到仿古家具旁,指尖碰了碰桌沿——木纹粗糙得硌手,新刷的油漆味混着热浪钻进鼻腔,呛得人发紧。
白若坐在化妆镜前,袖口的蕾丝随着呼吸轻轻颤。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时,她抬眼,镜中立刻映出林浅的身影,那挺拔的姿态,竟和前世颁奖典礼上被人指指点点、却仍不肯低头的自己,慢慢叠在了一起。
“姐姐来得真早。”她转过身,笑容甜得像裹了糖。
林浅没接话,径直走向摄影机后方。导演组正围着监视器,低声讨论火焰喷射的时间点,声音压得很碎,却句句都往白若耳朵里钻。
白若的助理凑过来嘀咕了几句,她点头,转头看向林浅,语气软得像棉花:“听说这场戏要用真火呢,虽然有防护措施,但万一……”
“你希望有万一?”林浅的话像冰锥,一下戳破那层软。
白若眨了眨眼,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慌,又立刻换上委屈:“姐姐怎么这么说?我只是担心你呀。”
“我不会出事。”林浅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白若脸上,像在看一件道具,“倒是你,今天这场戏,可不能出错。”
导演喊“准备”的声音刚落,白若起身走向拍摄区,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步伐稳得像排练过百遍。火焰“腾”地燃起时,她脸上掠过一丝僵硬,快得像错觉,下一秒就换上了恰到好处的脆弱。
“Action!”
她“噗通”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脸,哭声裹着颤:“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保护你啊……”
林浅站在镜头外,目光冷得像结了霜。这句台词,她太熟了——十年前,白若就是这样对着记者的镜头哭,把“潜规则”的脏水泼在她身上,字字句句都像现在这样,甜腻又恶毒。
“停!”
林浅突然迈步,高跟鞋踩过布景的地毯,声音在片场里格外响。她径直走进镜头范围,站在白若面前。
白若的瞳孔猛地一缩,眼泪却还在往下掉,声音发颤:“姐姐,你怎么……”
林浅冷笑,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嘈杂都静了几分:“你说‘保护’?就像当年,把剪辑好的视频发上网那样保护我?”
“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白若的肩膀抖得更厉害,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都泛了白。
导演没喊停,监视器后的人交换着眼神,眼底都是探究。周予安适时走过来,声音里带着点嘲讽:“有些人啊,做戏做久了,连自己说的是真的假的,都忘了。”
白若的睫毛真的抖了一下,泪珠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林浅蹲下身,视线和她齐平,目光像能穿透她的伪装:“你知道吗?你的表演,我看了无数遍。”
她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白若泛红的眼角,动作轻得像碰易碎品,语气却冷得刺骨:“每次被人质疑,你都这样哭——掉几滴眼泪,就能把错都推给别人。”
“哐当”一声脆响,场务不小心碰倒了道具花瓶。白若的手指猛地收紧,裙摆被攥得皱成一团。
“Cut!”
导演终于喊停,看林浅和白若的眼神复杂得很。白若拿起粉扑擦汗,手一抖,粉扑“啪嗒”掉在地上,滚到林浅脚边。
“姐姐今天状态真好。”她强装镇定,声音却有点飘。
林浅弯腰,捡起粉扑,指尖捏着边缘,像捏着什么脏东西:“是啊,不过我觉得……”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火焰装置,火苗还在跳跃,“这火,烧得还不够旺。”
白若的动作瞬间僵住,脸色一点点变青,手紧紧攥着手机,指腹都快把屏幕按碎。远处传来手机震动声,林浅低头,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视频已修复原始数据】。
她抬头看向监视器的方向,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真正的笑——不是伪装的冷,也不是算计的狠,是终于要摸到真相的释然。暮色漫进摄影棚,把白若的脸衬得愈发铁青,像被霜打蔫的叶子。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新消息:【对方已确认身份】。
林浅把手机揣回旗袍口袋,目光扫过正在补妆的白若。化妆师正用粉扑反复按压她眼角的红,可那抹红像渗进了皮肤里,怎么都压不下去,反而越按越显眼。
“姐,化妆间有你电话!”助理小跑过来,气息都不稳。
林浅点头,绕过堆着道具的角落走向化妆间。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周予安站在那里,见她来,侧身让出一条路,眼底藏着想问的话。
“刚才在镜头前的话,”他低声问,声音压得很碎,“你早就知道,视频不是白若拍的?”
林浅停下脚步,侧头看他,没答,眼神却说明了一切。周予安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有点叹服:“所以你今天才这么有把握,步步紧逼?”
“我从来都有把握。”林浅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旗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道轻痕。
化妆间的门半掩着,推开门就看见桌上摊着的文件,最上面那张是新闻截图,标题红得刺目:“林浅深夜密会导演,疑涉潜规则”。配图里,她穿着黑色风衣走进酒店,身后跟着个模糊的身影,像块抹不去的污渍。
她翻开文件,技术鉴定报告上的字清晰无比:视频经多次剪辑,关键画面被删除,原始数据已启动恢复。手机又震了,这次的消息更短:【还有三分钟】。
林浅合上文件,指尖在封面上敲了敲,转身快步返回拍摄现场。场务正在调整火焰装置的角度,烟雾裹着热浪扑过来,她看见白若站在镜头前,对着小镜子整理头发,手指却在无意识地绞着发尾。
导演组重新围过来,监视器亮起来,有人喊:“各部门准备,再来一条!”
“Action!”
白若再次跪倒在地,眼泪掉得更凶,声音哽咽得像快断气:“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一次,她的表演更“真”了,肩膀抖得像真受了天大的委屈。林浅站在镜头外,看着那熟悉的姿态,十年前直播里的画面突然涌上来——那时白若也是这样哭,对着镜头说“我早就知道林浅姐不可信”,把她钉在耻辱柱上。
“停!”
林浅又一次走进镜头,这次走得更近,几乎贴着白若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总是这样,哭了,就能赢。”
白若的睫毛颤得更厉害,眼泪掉得更急,却没再说话。
“Cut!这段好,再来一遍!”导演的声音传来。
白若低头擦泪,手抖得连纸巾都捏不住。林浅没走,反而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的灰尘,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知道吗?当年那个视频,我找到原始数据了。”
白若的手猛地僵住,连呼吸都顿了半秒。
“当时你在酒店监控室门口,等了整整十分钟,”林浅的声音继续,像在念一段早已记熟的台词,“直到里面的人跟你比了个‘OK’的手势,你才走。那天你穿的粉色睡衣,袖口有个小熊的刺绣,对吧?”
白若的脸色“唰”地褪成惨白,嘴唇哆嗦着,连眼泪都忘了掉。
导演正和副导演讨论镜头,没注意这边的暗流。周予安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林浅身上,神色复杂——有惊讶,有了然,还有点说不清的佩服。
手机第三次震动,震得口袋都发颤。林浅拿出来,点开链接,画面加载出来的瞬间,她的手指微微收紧——还是当年的酒店走廊,却是对面的监控视角,那个一直模糊的身影,终于清晰了。
不是白若。
是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侧脸轮廓有点眼熟。
林浅缓缓抬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监视器后面——那里坐着摄影指导、副导演,还有个陌生的男人,正低头收拾东西,夹克的颜色,和视频里的一模一样。
手机又震了:【他在监视器旁】。
林浅站起身,一步步朝那边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鼓点上,敲得人心发紧。白若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慌:“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浅没回头,声音飘过来,清得很:“我只是想知道,十年前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疯了!”白若的声音拔高,带着点破音,“你以为你能翻盘?当年的事早就过去了!”
林浅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目光里没有恨,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不是翻盘。”她顿了顿,字字清晰,“是你演得太久了,久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导演喊“换场”,场务涌上来调整灯光,器材碰撞的声音混着热浪,把片场搅得更乱。林浅走到监视器旁时,那个穿灰夹克的男人正好起身要走,手里还攥着个黑色的包。
“这位老师,”林浅开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却让男人的脚步顿住,“方便聊几句吗?关于十年前,星光酒店的监控。”
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包带,指节泛白。远处,周予安朝这边走来,脚步不快,目光却紧紧锁着这边,神色里藏着紧张,还有点期待——他也想知道,这场纠缠了十年的戏,到底要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