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内部的空间宽敞得近乎奢侈,真皮座椅散发着冷冽的香气,与车外喧嚣的雨声形成了两个世界。崔诗意拘谨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身体僵硬得如同上了发条。
周生辰就坐在她身侧,相隔不过咫尺,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处理着似乎永无止境的工作邮件。车内只亮着一盏阅读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完美的侧颜,专注的神情与记忆中那个于军帐中运筹帷幄的小南辰王隐隐重叠。
司机专注地开着车,车内只有雨点敲击车窗的啪嗒声和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崔诗意的心跳声在自己听来如同擂鼓。她紧紧攥着放在膝上的包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胸前的玉坠隔着衣物,散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温热。
这不是巧合。她几乎能肯定。
“地址。”
周生辰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地打破了沉默。
崔诗意猛地回过神,报出了自己租住的小区名字。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闻言,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终于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依旧带着审视,但似乎比在公司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那个小区,离公司不远。”他陈述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是……方便通勤。”崔诗意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太久。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某种无形的张力却在悄然蔓延。
车子在雨幕中平稳行驶,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因红灯停下。旁边一辆车的车载音响开得极大,播放着一首时下流行的、带着强烈电子节拍的歌曲。
周生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对这种嘈杂感到不适。
这个细微的表情,像一根针,轻轻刺了崔诗意一下。她记得,书中记载,小南辰王不喜喧嚣,偏爱清静。
鬼使神差地,她几乎是无意识地,用极低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呢喃了一句源自《诗经》的古老句子:“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句话,是那个时代对宁静祥和最美好的描绘。
话音落下的瞬间,崔诗意就后悔了。她在干什么?对一个现代集团总裁念《诗经》?他会不会觉得她莫名其妙,甚至……精神不正常?
她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反应,甚至做好了被请下车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质疑或嘲讽并没有到来。
周生辰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崔诗意,这一次,那深邃的眼眸中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困惑与怔忪的光芒。
他看着她,看了足足有三秒。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雨痕划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莫测。
就在崔诗意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的注视时,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你也读《诗经》?”
不是“你喜欢古诗?”或者“你怎么突然说这个?”,而是精准地指出了《诗经》。
崔诗意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酸涩的热流直冲眼眶。她强行忍住,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平静而自然:“嗯,大学专业是历史,对这些比较感兴趣。”
周生辰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看到她灵魂深处去。然后,他重新将视线移回手机屏幕,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对话从未发生。
但车厢内的空气,已经悄然改变。
那种纯粹的上司与下属的距离感,被一种微妙而难以言喻的氛围所取代。他不再说话,她也不敢再开口。只有雨声依旧,敲打在车窗上,也敲打在她悸动不安的心上。
车子最终在她租住的小区门口停下。
“谢谢周总。”崔诗意低声道谢,伸手去开车门。
“崔诗意。”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叫住了她。
她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周生辰的目光落在车窗外朦胧的雨幕上,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他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是意有所指:
“今天的雨,和你们……嗯,和你平时研究的历史里,那些古时的雨,有什么不同吗?”
你们?
崔诗意的心跳骤然停跳了一拍。他刚才想说的,是“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