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雨夜同行后，总裁办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周生辰对待崔诗意依旧公事公办，下达指令简洁明了，从不赘言。但崔诗意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比以前多了几秒，那目光里审视的意味淡去，探究的色彩渐浓。
这天上午，林秘书请假，负责茶饮的工作落在了崔诗意身上。她按照林秘书留下的备忘录，谨慎地冲泡好咖啡，准备送入总裁办公室。
推开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时，周生辰正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打电话。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语调是惯常的冷静，正用流利的德语与对方商谈着合约细节。
崔诗意放轻脚步，将咖啡杯小心地放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上。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那里放着一个与周围现代简约风格格格不入的物件。
那是一个天青色的瓷制笔洗，釉色温润，色泽清雅，形态古朴，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却自有一种沉淀了岁月的美。
汝窑！
崔诗意的呼吸猛地一窒。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宋代汝窑的瓷器，那种“雨过天青云破处”的色泽是后世难以仿制的。在这个顶级跨国集团总裁的办公室里，出现这样一件价值连城、极具文人气息的古物，本身就极不寻常。
更让她心头巨震的是，这件汝窑笔洗的色泽和韵味，与她记忆中西周时期某种高级贵族偶尔使用的青瓷器具，有着某种神似的风骨。仿佛跨越千年，审美在某种层面上达成了奇妙的共鸣。
她看得有些出神，一时间忘了动作。
周生辰不知何时结束了通话，转过身，正好看到她怔怔望着笔洗的侧影。
“你对这个感兴趣？”他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吓了崔诗意一跳。
她慌忙收回目光，垂下眼睫：“抱歉，周总。只是觉得……很漂亮，很特别。”
周生辰走到办公桌后，没有坐下，而是随手拿起那个笔洗，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瓷壁，目光落在其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一个旧物罢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看着它，偶尔会觉得……心安。”
心安？
这两个字像钥匙，瞬间打开了崔诗意记忆的闸门。她想起在小南辰王的军帐中，他处理完繁重军务后，也总会静静地擦拭一方古印或是摩挲一把随身短刃，那时他的神情，也是一种卸下重担后的、短暂的心安。
一种混合着酸楚与怀念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带着几分怀念、几分了然的语气，轻声接话，仿佛不是在回答他，而是在回应那段共同的记忆：
“心安处，即是吾乡。”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生辰摩挲笔洗的动作骤然停顿。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直射向崔诗意！那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审视，甚至带着一丝……被触及逆鳞般的凌厉。
崔诗意被他看得浑身一僵，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这句话太过亲密，太过……了解他了！这根本不是一个小助理该对总裁说的话！
她脸色煞白，急忙补救：“对不起，周总，我……我只是随口……”
“出去。”
冰冷的两个字，打断了她慌乱的解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股压抑的冷意。
崔诗意心脏一沉，不敢再多言，低声道：“是。”然后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完了，她搞砸了。她太过沉浸在过去的情绪里，越过了那条危险的界限。
而办公室内。
周生辰依旧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握着那只天青色的笔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心安处，即是吾乡……”
他低声重复着这七个字，眼神幽深得如同古潭。
这句话，为什么会从这个叫崔诗意的女孩口中说出来？为什么和她在一起，那些困扰他多年的、破碎而悲伤的梦境会变得格外清晰？为什么她总能轻易触动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角落？
她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门外的崔诗意用力闭上眼睛，胸前的玉坠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温热，仿佛也在为刚才那失控的一幕而焦急。
她和他之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似乎被她自己，莽撞地捅出了一个洞。而洞的那边，是福是祸，是相认的狂喜，还是彻底被推开的深渊？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到原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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