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的白炽灯冰冷刺眼。
崔诗意在迷蒙中睁开眼,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退去,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她眨了眨眼,花了点时间才确认自己身在何处。记忆如同断片的胶片,最后停留在档案库里,周生辰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震惊的脸。
“殿下……”
她猛地记起自己在高烧迷糊中似乎无意识地呓语了什么,心骤然一沉。难道她喊出了那个称呼?所以他才会是那种反应?
不安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
护士进来给她量体温,换点滴,告知她是因为劳累过度引发急性高烧,需要留院观察一天。崔诗意道了谢,心思却全然不在自己的病情上。她摸索到自己的手机,屏幕干净,没有任何来自周生辰或林秘书的讯息。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心慌。
她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胸口处的玉坠紧贴着皮肤,传来稳定而温润的暖意,稍稍安抚了她焦躁的情绪。她闭上眼,试图回忆更多昏迷前后的细节,脑海中却只有周生辰那双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剧痛与……某种她无法解读的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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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辰世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周生辰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送达的、关于崔诗意的初步调查报告。
资料很干净。从小到大的履历清晰明了,成绩优异,历史系高材生,社会关系简单。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除了——报告末尾提到,她的大学室友曾提及,崔诗意在毕业论文选题阶段,曾对《周生如故》这部小说及其历史原型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执着与情感投入”,甚至一度影响睡眠。
《周生如故》……小南辰王周生辰……
又是这个名字,这个缠绕他多年的梦魇核心。
他放下报告,揉了揉依旧有些隐痛的太阳穴。理性的调查结果,与他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直觉,形成了尖锐的矛盾。资料显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历史爱好者,但他的感官、他的梦境、他那些无法解释的熟悉感,都在疯狂叫嚣着——不止如此!
“叮——”
内线电话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林秘书。
“周总,崔助理已经醒了,医生说明天可以出院。”
“嗯。”周生辰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她住院的地址和病房号发给我。”
电话那头的林秘书似乎愣了一下,才迅速回应:“好的,周总。”
挂断电话,周生辰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眼神复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是出于上司对下属的例行关怀?还是……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想要靠近那谜团中心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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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崔诗意在药物的作用下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次,梦境不再仅仅是破碎的血色与梅香。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上帝视角,看到年轻的、身着王袍的周生辰于军帐之中,指尖缓缓拂过一幅简陋的羊皮地图,那专注的侧脸与办公室里审阅文件的轮廓隐隐重合;看到他于月下独自擦拭佩剑,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肩头,那孤寂的身影与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背影如出一辙;甚至看到他在某个捷报传来的夜晚,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与她记忆中那位杀伐决断的小南辰王截然不同,却奇异地与……雨夜车里他那个短暂的、莫测的神情重叠在一起!
不是容貌的相似,而是那种神韵,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风姿与偶尔流露出的、被重重责任包裹下的细微情绪,跨越了时空,在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上,展现出了惊人的一致性!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梦境与现实的缝隙间,悄然贯通了。
第二天下午,崔诗意办理了出院手续。身体依旧有些虚弱,但精神却因为那个奇特的梦境而有些恍惚。她站在医院门口,正准备用手机软件叫车,一辆熟悉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再次无声地滑到她面前。
后车窗降下,露出周生辰没什么表情的脸。
“上车。”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崔诗意怔住了,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怎么会来?
“周总,我……”
“顺路。”他打断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巧合。
崔诗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厢内依旧弥漫着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气,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这气息之下,似乎隐隐压抑着某种暗流。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两人都没有说话。崔诗意紧张地攥着衣角,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侧之人存在带来的强大压迫感。
在一个红灯前,车子缓缓停下。
周生辰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说话。”
崔诗意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猛地转过头,看向他。
周生辰也侧过头,目光深邃地锁住她,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昨日的震惊与剧痛,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探究,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审视一番。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她高烧时那句击溃他理智的呓语:
“你一直在叫——‘殿下’。”